78.温柔底色
作者:
洱南 更新:2025-03-27 16:29 字数:4341
沉孟吟洗完出来,双腿打颤,走路七扭八拐,像极了刚化成人形的蛇妖,只能依着门框,梳理着打结着发尾。
她漫不经心一抬眼,轻微怔住,原来夜已经过去了。
天际划拉出一抹鱼肚白,没热气的弦月融进白雾里,被蚕食殆尽,连床边的两盏台灯透出的微光都显得有气无力。
窗子开了道极小的口,晨雾中清甜的雨丝卷着泥土芬芳沁润鼻腔,冲淡了屋内原本腥靡的交合气息。
沉谕之换上了一套干净的床品,偏暗的烟灰色磨毛,看着和朦胧阴霾的天色很搭,和他本人的气质更搭,可阴可柔。
他躺在床的右侧,自然而然将靠近窗户的另一侧留给她。
沉孟吟停下手中的动作,抱着手晃神了几秒。
他大概是第一个留意到不管住在哪个房间,她都会睡在靠窗的位置。
听到她出来,他放下手中的《西西弗神话》,露出一对澄静又深邃的眼睛,在这股没热气的雾气中显得神采奕奕,笑得温柔,棱角也温柔。
他拍了下身侧的空位,柔声说道,“过来躺下,我帮你梳。”
一副柔善可欺的煮夫模样,和刚才兽性大发的样子对不上号,和他刚回国的时候更是判若两人。
沉孟吟龇牙咧嘴爬上床,四肢不听使唤,几乎是匍匐着才勉强爬到床中央,又想骂他了,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腰间捏了一圈,可惜计划失败,硬邦邦的肌肉倒是硌得她手指生疼。
她把梳子丢给他,而后就软体动物般趴在他胸口,懒得动弹了。
沉谕之拉过被子将她盖了个严实,梳完这半边,扶住她的头又偏向另一侧,动作略显生疏,但起伏时刻保持着轻柔不拉扯到头皮。
换了个角度,沉孟吟面朝向他,睁开一只眼睛,目光恰好锁定在他小心翼翼和发尾缠斗的认真画面。
他好像什么都会,小到做饭打扫,大到赚钱娱乐...
她忽然萌生出有一种错觉,或许阴湿狠辣才是他的面具,底色温柔反而是他的本色。
有人喜欢扮乖,自然就有人喜欢扮狠,怪不得,他们和而不同。
明明刚才做得那么狠,可当下沉孟吟神志清明,累但不困,享受他的独家服务同时,正好让他兑现承诺,“交代吧,为什么赶回来。”
她以为沉谕之大概又会端出晦涩的理论搪塞她,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但沉谕之却想好了坦承,“我第一次暴力闯进老头的书房就是因为听到你的哭声,我在门外问你有没有事,你回答说没有,但我还是没考虑后果闯了进去。”
沉孟吟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那是她在进入沉家小心翼翼苟活了一阵后,差点因为过度自信而万劫不复的第一次尝试。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地下室的纯金牢笼,也不知道另一个牢笼里关着受尽凌辱的施雯。
她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一心只想利用密钥帮爸妈报仇,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顺便旁敲侧击追问阿芸的下落。
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天她偷偷潜入书房的小算盘落空,还惹怒了正被林清平威胁的沉老爷子。
老爷子一改人前温和仁善的慈父模样,锁上门,在书房对她拳脚相向,还拿拐杖打她。
如果不是因为沉谕之恰好经过起疑询问,又暴力踹门闯入,她怕是身上早就没一处好地,当场被打死都有可能。
也是那天之后,老爷子发现了沉谕之对她的情愫,为她多添了一份存在的价值。
沉孟吟撑起半幅身子,扶住他的小臂,问他,“那时候为什么这么冲动?没想过后果么?”
沉谕之抚上她的脸颊,因往昔而泛起的冷意还藏在眸底,心里偏又是柔软一片,声音放缓了几分,“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确定你没事,什么后果都无所谓。”
沉孟吟垂下眼睛,细算了算,“那时候...我们才认识几个月吧?”
“你对我一见钟情?”她拧着眉调侃道,“可是我跟你分享书里的东西,你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
沉谕之视线装忙,挪向窗外,眼睑下浮过若有似无的红晕,没急着否认,只是换了个更婉转的说法,“要是讨厌你,还会每次不管是大清早还是半夜,都认真听你讲那么久?”
这是他的小秘密,原本也没什么好丢人的,但这么快被她识破了当年的高冷都是伪装,就会被慢慢翻出更多旧账,难免有些心虚。
沉孟吟目光流盼,转着调哦了声,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居然可以又腹黑又纯情...不得了...真是一朵大大的奇葩。”
沉谕之皱着眉,无奈地望向她,一脸求放过。
沉孟吟探身过去,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谢谢。”
这个道谢的方式对某人十分受用,沉谕之眉头舒展,嘴角弯了弯,回到原始的问题,反问,“所以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会回来了?”
沉孟吟点点头,扯开嘴角,回赠一个假笑,“那也不能抵消你今天折腾过头的罪,还是要扣分。”
沉谕之轻笑了声,能拿她怎么办。
她就是这么难伺候又记恨的小猫,得理不饶人。
对着她得意洋洋的笑颜,他的脸一寸寸靠近,灼灼的视线烧着她的脸颊,“作为交换,说说孟芸的事,可以么?”
沉孟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手背垫着下巴,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行吧...再让你心疼我一次。”
她东倒西歪着勉强坐直,清了清嗓,明明接下来要说的话痛彻心扉,但好像身边有他,那点刺痛扎得再深,都不足为惧。
“我和阿芸后来一直不和,有她刁蛮的原因,确实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是被孟爸孟妈领养的,要长久待在这个家,不做点讨人喜欢的姿态实在混不下去...”
“跳过那些不重要的小摩擦,其实那时候我也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再不和也不过是她小孩子心性的小脾气,以后慢慢长大就好了,只是没想到她对我、对爸爸妈妈的误解那么深。”
见她语气凝滞,沉谕之替她补出有关沉老爷子的那部分,“孟爸不想帮老头子设计幽灵定位系统和虚拟密钥用于人口和器官贩卖,所以被老头子拿家人生命安全作为威胁,不得不做出取舍。”
沉孟吟嗯了声,“对,所以爸爸选择了将密钥交给我,虽然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敲代码,全靠死记硬背,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尽可能保全我和阿芸,只不过阿芸听得一知半解,以为爸爸妈妈一味看重我,舍弃了她...”
“其实车祸前,我就已经发现了阿芸偷偷摸摸不知在和谁联系,但也没多心,一心想吃透密钥的事,现在想来,真的应该早点和爸爸妈妈说的,或许能帮她解开多年的心结。”
“这不怪你,这是孟芸自己的选择,既然是选择就需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和风险。所以车祸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沉谕之吻了吻她的眼睛,拨开散落在她额前碍事的碎发,指腹温柔拂过,带着温热的暖意,驱散了她的不安和躁郁。
孟吟定定地望向窗外那片乌云,眼眶湿了。
“不想说就不要勉强自己,”沉谕之握住她的手。
沉孟吟摇摇头,冲他淡淡一笑,“不,我想说,这片乌云也该飘过去了。”
“出事原因你应该也都清楚了,有人在自动驾驶系统里动了手脚,做的不仅隐蔽还到位,车前盖起火,主副驾驶的安全气囊故障,爸爸妈妈...当场...”
身亡二字,她至今说不出口,嗓音抖着跳过了这两个字,“后座的我和阿芸也因为碰撞的剧烈冲击被卡在座位里出不来,但因为有安全气囊在,我们都保住了性命,我把阿芸护在怀里,头部还是在车子翻转多次砸地后受到撞击,左耳的听力也是在那之后就几乎处于听不到的状态,右耳当时倒是还能听到一些。我先醒来,摇着阿芸喊她,还好,她真的醒了,只是受了点小擦伤。但因为车子翻转倒置,我想带着她爬出来很难...”
“就在我还在庆幸她活着的时候,来了几个人,一边两个,砸开车窗,伸手进来,我以为是来救我们的警察,但模糊间看他们穿的都是便衣,有些警惕。”
沉孟吟冷笑着,“果然,他们没有要救我们的意思,揪着我们的衣服,只问,密钥在谁手里。我听不太清,但因为爸爸有过交代,所以能猜到他们要的是什么,刚要说话,阿芸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对他们大声吼,密钥在她手上,又说,只在她手上,让他们只需要救她就行。”
“那些人犹豫着没急着施救,她就对那些人嚷,我才是孟翰亲生的女儿,这个人活着也没用,不用管她。我倒挺希望那一刻我是完全失聪的状态,但很可惜,右耳清楚听到了这些话。”
她说得云淡风轻,嘴角还带着讥讽的笑,沉谕之的拳头却已然攥到指骨发白。
“那些人救了她,没管我死活,后来是我自己挣扎着一点点缩出来,爬到路沿,又顺着陡坡滚到林中,这才有机会被师兄捡到...”沉孟吟戳了戳某人的腮帮,“所以,你别对师兄那么大敌意,要是没有他,我早死了...”
沉谕之哑着嗓子嗯了声,尽可能压下磅礴的怒意。
“说完了,一口气说出来,其实挺舒服的。”
其实还有很多细节和揪心,但她选择点到为止。
沉孟吟长出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淤堵散了一半,“曾经我也恨过阿芸,咒过她一阵,但经师父点化,知道大难不死,佛眼相看,福兮祸兮,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没必要太执着,也就慢慢放下了,唯独爸妈的仇我放不下,那是我的第一个家。距离车祸已经过去这么久,我想,阿芸大概也因为自己当时当刻的选择得到一份旗鼓相当的因果。”
“她早就死了,”沉谕之面无表情地平静阐述。
沉孟吟垂眸,深深叹了口气,“我猜到了,虽然没确切从老头那儿打探出她的下落,但从沉司衍嘴里隐约问出车祸现场出现的是林清平的人,林清平...呵,怎么可能让她好过。虽然我很希望她是活着的,但...”
“你尽力了,不欠她什么,”沉谕之摸了摸她的头,“都过去了。”
沉孟吟心知肚明,抬起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我只是想追查清楚她的死因,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也不希望阿芸死得无声无息,她背她的因果,我也需要去报还我的恩。”
沉谕之紧紧将她揽入怀中,“交给我,我会查清楚。”
沉孟吟在他怀里蹭了蹭,摇摇头,“不,我想自己试试。”
“好,需要帮忙随时告诉我,还有——”他顿了顿,倏地抬出一串熟悉的说辞,“还有很多人爱你关心你,所以做任何决定之前,想想我们,好么?”
沉孟吟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拳捶在他心口,“好啊,你果然偷听我和师兄说话。”
沉谕之笑而不语,包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一根根手指吻过去。
小小一双手,历经艰险,柔软却有力。
天光已然大亮,沉谕之问她,“还要睡会儿?”
沉孟吟打了个哈欠,“嗯,真的要休息会儿了,晚上我还约了阿妤,给她送行...”
“我也约了人,”沉谕之抱着她躺下,两人就像在一起很久了似的,相拥而眠,没有任何的不习惯。
“谁?”她合着眼小声问。
“林栋南。”
“哦...你给那个姓林的透点题吧,他怎么到现在都不开窍,”沉孟吟埋怨的声音渐渐微弱。
沉谕之无奈,手心覆上她的眼睛,“睡吧,怎么什么闲心都操...”
她微弱地唔了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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