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他剥了颗橘子,慢吞吞地往嘴里塞橘肉。倒是看起来悠闲,不像来看病的。
封戚被护工扶回床上后,季衷寒很有眼力见地把另一个剥好的橘子递给封戚。
那橘子皮被剥成了花的形状,瞧着还怪艺术的。
封戚却不给面子:不吃。
季衷寒收回手,自己把那颗橘子掰开吃了。没心没肺的模样,叫封戚眉心紧皱。
然而季衷寒就像感觉不到封戚的不满一样,甚至有闲心地看着大屏幕的电影:你怎么在看这部?
封戚选的是一部老电影,英雄片,是他和封戚都还挺喜欢的一个演员演的。
封戚没理他,季衷寒找了找遥控器,自作主张地把电影退了出来,另选片源。
你在做什么? 封戚问。
季衷寒敷衍道:这部你看过了。
我没看过。 封戚不满道。
季衷寒:明明看过了,你不记得了,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你跟我一起看的。
你在胡说什么! 封戚反驳道。
季衷寒用遥控器找到了一部电影,点了进去后,他才转头看向封戚,喧闹的电影声充斥着房间:你怎么知道我在胡说呢?
第75章
沉默,无尽地沉默。
封戚艰难地把头转回了屏幕的方向,没有回话。
季衷寒既不趁胜追击,也不出声追问,他只是慢吞吞地继续吃橘子。将橘子细嚼慢咽,把果肉磨得极碎,才往下咽。
吃过橘子,他拍了拍手,起身往外走。
封戚下意识望着他,好似想说什么,却强忍着没说,巴巴地望着季衷寒,直到季衷寒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颓唐地闭上眼。
季衷寒没走多久,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保温杯,还有医院里的餐食。
这本该是护工来的工作,被季衷寒接了手。
季衷寒虽然没做过护工的工作,但是他大概也知道要做些什么。
打开座椅,铺好餐巾,最后将流食喂到封戚嘴里。
封戚身体还未好全,医院饮食清淡,给他提供的都是清粥小菜,而季衷寒知道他最讨厌喝粥,于是喂到封戚嘴边时,已经做好了封戚不肯吃的准备。
没想到封戚却乖乖地低头喝了,还一眼又一眼地偷看季衷寒。
仿佛季衷寒现在喂他喝粥的场景,是什么奇景一样。
季衷寒觉得封戚这模样,又心酸又好笑。
想出昏招,想把他赶走的是封戚。现在被识破后,小心翼翼的仍是封戚。
叫季衷寒生不起气,顶多有点闹心。
他大概能猜到封戚的脑回路,出事前他的态度过于坚决冷淡,叫封戚认为他一点都不喜欢他。
发生意外的那刻,封戚跟他说后悔了。至于后悔什么,是后悔喜欢他,还是后悔将他带来这个节目组,又或者,以为自己活不下去,开始后悔这些年错付的时光。
季衷寒不知道,也不敢确认。
他现在就算跟封戚说喜欢,在封戚看来,不过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要不然封戚也不会在被他亲了以后,就连夜就转院,只为避开他。
在琢磨不清封戚的心思前,季衷寒能做的只能慢慢等。
封戚是个很乖的病人,中途护士进来问他情况,给他打针,看着他吃药。封戚都安静照做,听话得出奇。
季衷寒在护士撩起封戚的病服时,看到了那狰狞的伤口,缝合线盘旋在封戚的身体上,足以证明当初伤得有多重。
那一眼看得他心口闷得喘不上气,他拿着餐盘出去后,躲在抽烟区抽了口烟,才将那阵窒闷感挥散。
这时他碰见来到抽烟区的护工,护工见到他后,便自然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护工很年轻,个子也高,身强力壮。如若不然,也没法照顾封戚这个身量的病人。
对于封戚的日常,季衷寒有很多要问的。
例如他伤口有没有反复,这些日子吃得如何,晚上睡得好吗?
诸多问题,护工都一一答了,两个人就着封戚闲聊了一阵后,互换姓名,这才一前一后地回到病房里。
护士已经离开了,病房里就剩封戚一个,用遥控器换了好几部电影,听到房门口的动静,立刻望了过来。
季衷寒被封戚这一眼看得有些懵,他不过是出去了一会,怎么封戚就成了这幅望眼欲穿的模样了。
简直就像被单独关在家里,焦躁得不行的宠物。
护工在他身后,被他挡了一下:哥,你站在门口干嘛呢?
他刚刚才和护工闲聊的时候,得知护工年纪比他小,喊他这声哥也不出奇。
季衷寒往前走了几步,让开位置,让护工进来。
再看向病床,哪还有什么望眼欲穿,封戚已经冷漠地转头看电影,光勾勒着他的侧颊,刚才那一幕,好似季衷寒的幻觉。
季衷寒没想太多,对于封戚反复的情绪,他已经习惯了。闹脾气么,慢慢哄就是了。就怕一个不顺心,封戚再转一次院,身体哪里吃得消。
说起来,季衷寒身边的女性朋友居多,可能也与他的脾气有关。
他这个人温吞,甚至有些迟钝,有利有弊,迟钝的另一面便是脾气不错。
之前就算经常被封戚惹恼,但对现在有伤在身的封戚,季衷寒还是拥有无限的耐心。
封戚换了几个台,又看了护工一眼,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快下班了。
护工看了眼时间:老板,我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
封戚皱眉道:你现在就可以下班了。
护工却是个实心人,他不赞同道:老板啊,你不找个护工陪夜就算了,白天我肯定是要做够工时的,不然又向上次那样,我来了才发现你大半夜把自己伤口折腾开了。
封戚眉心跳了跳:行了,别说了。
季衷寒却在旁边问道:怎么把自己伤口折腾开了?
护工实际是个话篓子,护理封戚的时候,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难得来个跟他闲聊的,自然忍不住唠起来了:老板脸皮薄,不愿意用尿壶,大半夜自己起来上厕所,就折腾出血了。
也不喊护士,硬是忍到第二天护士换药的时候才发现。
季衷寒越听,脸色越差:那怎么不找个陪夜的。
这话他没问封戚,问大概也问不出答案。
护工摊手道:我倒是能干二十四小时陪护,老板不愿意。
封戚脸都黑了,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护工废话这么多。要是早发现,他就让景河把这人给炒了。
他看向季衷寒,刚想说点什么,就发现季衷寒冲那位护工露出个笑。
季衷寒现在把头发剪短了,反而更突出五官的优越。他这么一笑,封戚清楚地看见那护工眼睛一亮。
季衷寒站起身,对那护工和颜悦色道:你吃过饭没?
护工摸了摸后脑勺:还没呢。
一会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说完后,季衷寒便拿起手机出了病房。
护工连声道谢后,正扭过脸想问床上的封戚有没有什么需求,就见封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实在凶,看得他心里有点发毛。
等顶着压力下班后,护工真就跟季衷寒去吃饭了,两个人默契地没有跟病床上的封戚说再见。
季衷寒和护工吃饭的时候,护工接了个电话,刚听到里面的内容,就惊讶道:啊,为什么?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护工才低落道:好吧,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季衷寒问:怎么了?
护工多少有点伤心:老板说不要我做工了,刚才是公司给我的电话,问我是不是得罪了客人。
季衷寒想了想:没事,你不用着急,一会我去给你问问。
护工没什么心情吃饭了,季衷寒安慰了他一会,又问了几个问题,护工才强打起精神回答。
等季衷寒回到病房时,病房里既没有电影的声音,灯也关了,封戚把被子拉过头顶,动也不动。
听到病房门口的动静,才挪了挪身子。
季衷寒问了句睡了吗,没得来回答。
封戚在被子里待了一会,才掀开被子,便看见季衷寒默默地坐在他病床旁边,低头玩手机。
手机的光幽幽照在季衷寒脸上,差点把封戚吓到再裂一次伤口。
季衷寒感觉到床上的动静,便伸手去开灯:既然没睡,那就起来吃饭吧。
封戚挑剔地扫了眼季衷寒手里的外卖袋,知道是他和护工剩下的:我不要。
季衷寒拿饭盒的动作顿了顿:真不要吗?
封戚不吭声,季衷寒把饭盒放了回去:你为什么开除小李。
小李是护工的名字。
封戚:他话太多了。
说完以后,封戚都做好了被季衷寒谴责的准备,却没听到季衷寒的声音。
他忍不住望过去,正好对上季衷寒安静地看着他的眼。
季衷寒说:把小李请回来吧,他说的那些按摩方法,都要经过培训和学习的,我不会。
我刚刚问了小李陪夜要注意什么,发现其实我也能做到,除了按摩。
季衷寒重新把饭盒拿出来:吃吧,我特意让他们把饭炖得比较软,就不像粥了。还有你喜欢的肉,不过没多少油,你尝个味吧。
封戚盯着他问:你跟护工吃饭,就为了问他陪夜的事?
季衷寒用勺子勺了一口,递到封戚唇边:不然呢。
封戚张开口,把饭吃进去后,便没说话了,脸色好看了不少。
季衷寒心想,封戚这是装都懒得装了,被他拆穿以后。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封戚才算正常的表现。
我要肉。 封戚指使着季衷寒给他夹。
如愿以偿地吃到肉后,封戚舒心地拿起遥控器,他又有看电影的心情了。
还没等他打开屏幕,就听季衷寒说:你是觉得我和小李出去,是因为我喜欢小李吗?
封戚差点被饭卡到嗓子眼,好半天才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季衷寒是真的好奇。
封戚一副你别羞辱我的表情,说:所以你喜欢小李那种类型?
季衷寒给封戚倒了杯水,送到了他手边: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我现在喜欢男人。
封戚呛咳出声,手边的水仿佛是个及时雨,又像季衷寒提前的预判。
他赶紧喝了一杯,缓下了呛咳,才红着眼望向季衷寒:你说什么?
季衷寒平静地对他说:很意外吗,我现在喜欢的人,就是男人。
第76章
封戚瞪着季衷寒,季衷寒不闪不避地回视,反而是封戚先行乱了阵脚。
他先是蹙眉,脸上有着不可置信与疑虑,面色变了几遍,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季衷寒会喜欢的男人是谁。
果不其然,在季衷寒等了许久后,封戚才迟疑地问了一句:是谁?
季衷寒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额角乱跳的青筋: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脾气不好,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除了那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季衷寒毫不客气道。
所以他都说得如此明显,封戚仍不知道是谁。
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季衷寒感觉胸口有些疼,也不知道是被伤牵扯的,还是被气的。
封戚好似明白了什么,他目光闪烁,避开了季衷寒的视线,看向了屏幕。
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季衷寒说。
封戚用力地按着遥控器,没说话。
季衷寒不打算让封戚逃避下去了,不管封戚信不信,该说的他还是要说的。
在你转院的那一天,我早上起得很早,给你做了份早餐。
季衷寒慢慢地说着,他描述那日的天气,路边的花店,直到与店员描述,他要给男朋友送花,封戚终于有了反应。
那是让季衷寒猝不及防的神情,封戚眉心隆起,他的五官深而硬,皱起眉来就会有股凶劲。
但此刻的封戚却反差地颤抖眼睫,红了眼眶。
封戚就像一个求了一样东西许多年,已经盼到不敢期待的人,始终垂着眼,盯着自己的手腕:就像你说的,你喜欢的人性格糟糕,除了脸一无是处,你就算现在觉得喜欢,以后也迟早厌烦。
季衷寒在极短的时间里,再一次感到了后悔。
他伸手扶住封戚的肩,歉意道:不是这样的,我刚刚并非这个意思。
封戚没有看他:他做错了事,你就要抛下他。救了你,你就回头。
封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等你哪天又一次生气,他已经给不出更多的东西怎么办?
连命都给了,确实没有更多能给的了。
季衷寒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说不是这样的辩驳,又那么地苍白。
他明白封戚的意思,封戚是对他没有信心了。
从前他所作的那些决定,如今都成了封戚不愿相信他的证据。
季衷寒甚至没法去跟封戚论一论他当初所做的事情对与错,不管怎么说,或许对封戚来说,曾经的他实在太过严厉与冷酷。
见季衷寒露出内疚的神情,封戚反而道:行了,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人陪夜。
季衷寒默默起身将餐具收拾好以后,便出了病房。
待季衷寒再次回到病房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封戚还没睡,看到他开门进来时,已经没有多少惊讶了。
可能是季衷寒短短时间内,来回太多次,封戚多少有点习惯。
季衷寒手里提着个包,直接拐进了浴室。他洗了个热水澡,才热气腾腾,穿着一整套真丝睡衣走了出来。
睡衣是少有的男款浅色,郁金香的色泽,服贴着身体,长裤走动间隐约勾勒出腿部线条。
季衷寒的短发带了些湿意,眉眼也被雾气晕得朦朦胧胧。
他再次将小床展开,爬到床上的时候,封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衷寒跪在床上,铺床单被子,认认真真地将枕头拍得松软。瞧着不像是要陪夜,只是换个地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