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升起好多个火盆，烘得温度暖洋洋的。弘时被热得头上冒汗，他脱下外面的皮草大衣，露出来的肚子是圆鼓鼓的。不过年头，胖一些显得有福气。
  皇上让太监给三阿哥上热茶，三阿哥捧着杯子一饮而尽。萧靖赐下来几盘热乎乎的炒菜，弘时一看就喜欢，他净挑着里头的瓜菜来吃，脆生生水灵灵的青菜好久没吃上了。似乎吃了几口又觉得失礼，弘时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儿臣在路上吃了好几天烤肉和干饼，看见蔬菜就想多吃几筷子。”
  萧靖点头，表示理解：“路上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不能要求太高。三阿哥路上过来可还顺利？家里的孩子和福晋都好吗？”
  “好，好着呢，福晋和阿哥格格都很好。”弘时咽下自己嘴里的菜，才说话，“北方太冷了，冷就止不住吃肉喝酒。这肉吃多了，嘴里都是腻的，但是下一顿又是食欲大开。”
  萧靖点头，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后世好多俄国大叔大妈都长得膀大腰圆，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很瘦的哇。
  弘时好不容易有机会面见父亲，多吃几口蔬菜，萧靖不但不计较还觉得高兴，这个儿子的感情没有生分。用过一顿饭之后，弘时把自己封地上的特产送上来，道：“……这几十罐奶粉，都是今年最新鲜的，皇阿玛和额娘、弟弟妹妹都可以喝，多喝多身体好。几十头最肥的牛，都在围场里养着，皇阿玛什么时候想吃牛肉了，就直接杀了来吃。还有几车今年的皮子，冬天拿来做依附，最暖和了。”
  “弘时有心了。”萧靖道，“你在外面过了好几年，人懂事了不少。”
  弘时脸色一红，他明白自己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太荒唐了，不事生产，整天只知道这里混混，那里混混，反正他家吃喝管够，从来没挨过穷。等他去到北方之后，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一手抓。他开始掌握粮食播种和收获的季节，学习机械和生产的技术。他知道如何在冬日储存蔬菜，也知道伤寒来临的时候该如何预防。
  他很诚恳地说：“从前一直在皇阿玛的庇佑下活着，儿臣只觉得万事有皇阿玛料理，一切都不用操心。如今儿臣自立起来，只恨自己懂得的太少，儿臣还想从京城请几个师傅过去封地。”
  萧靖表示同意：“学海无涯，什么时候学习都不晚。你想要请懂行的师傅，要别人心甘情愿跟随你北上才行，不能强行押着别人跟你走。”
  “这是自然。”弘时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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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京城的四阿哥收到皇上驻留木兰围场的消息，又听闻恪靖公主、三阿哥等多位贵族被皇上召见。
  “皇阿玛在想什么呢？”弘历琢磨着上位者的用意，“皇阿玛是打算拉拢蒙古那边的势力吗？会相中谁家的格格呢？”
  四阿哥记得大清与蒙古和亲的惯例，如今宫中只有一个五公主，五公主最得皇上疼爱，她不一定会嫁到蒙古。而在儿子辈当中，三阿哥是有女儿的，他也有女儿。假如皇阿玛的寿岁同先帝差不多，到时候几位阿哥生家里的格格都能长大了。
  康熙爷在的时候，老人家不就指了几位孙女去抚蒙？
  弘历过去福晋的院子里说话，福晋生的格格今年四岁了，生得玉雪可爱。小姑娘看到父亲，嫩生生地喊“阿玛”，笑起来露出一双酒窝。弘历把女儿抱起来，逗趣地问：“耐日勒吐贺其杨贵今天吃了什么呀？”
  “耐日勒吐贺其杨贵”是小姑娘的满语名字。
  “我今天吃了饽饽和牛乳。”小姑娘用满语作答，她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又用满语说，“阿玛今天好威风，我最喜欢阿玛了！”
  格格年岁小，由四福晋亲自教育，懂的满语词汇不少。弘历露出慈爱的眼神，他抱着孩子进屋，看到福晋从炕边站起来行礼。四阿哥把孩子放到炕上，他看到炕桌上放着的笔墨，道：“福晋无须多礼，刚才是在抄写佛经吗？”
  四福晋富察氏柔顺地说：“是啊，妾身学着娘娘，抄经替皇上祈福。娘娘近日抄了一本，妾身远不如娘娘。”
  “爷相信福晋最虔诚不过了。”弘历露出和煦的神情，他看明白了，福晋的经书是抄给他看的，好在这会儿表一表功劳。宫里的女子大多这样行事，他的额娘抄了多少经书，可惜也得不到皇阿玛的宠爱。
  他看到女儿在炕上玩九连环，与福晋商量道：“耐日勒吐贺其杨贵年岁不小了，明年过完年，就让她把蒙语一并学了。”
  “那么早学蒙语吗？”四福晋惊了，女儿过完年才五岁！不仅要学汉语和满语，要学的东西已经很多了。
  弘历沉吟道：“该这个时候学了，以后轮到什么事儿的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我再给耐日勒吐贺其杨贵配两个蒙古嬷嬷和蒙古宫女，让人陪她读书玩耍。”
  四福晋听明白他的意思，险些要晕过去。耐日勒吐贺其杨贵那么小，孩子的阿玛却是狠心的，他已经盘算到孩子的将来。她不敢反抗，只能一边应下，默默把女儿抱在怀里。
  “额娘。”小姑娘伸手去摸四福晋的脸。
  “额娘的耐日勒吐贺其杨贵，你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四福晋几乎要落泪，有福气个屁，“你阿玛说给你添几个嬷嬷，让你好好读书学习，你高兴吗？”
  小姑娘不知愁，很干脆地说：“高兴呀。”
  四福晋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她好不容易把格格养大，绝对不愿意让格格嫁到遥远的北方。她想到皇上的行事，皇上的女儿都没有抚蒙呢，她的女儿一定也不用嫁过去的。
  再说了，四阿哥前头还有三阿哥呢，三阿哥也有女儿，要嫁也是三阿哥家里的格格先嫁！
  这样她的女儿就能留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历史上恪靖公主的长子娶的是三爷的女儿。这门婚事是康熙爷指的，他让孙女嫁出去的。这里蝴蝶一下剧情，变成恪靖公主的长子还没结婚，三爷的女儿还没有嫁人。
  弘历和富察氏生的和敬公主，历史上是嫁到蒙古的，耐日勒吐贺其杨贵这个名字参考资料，不是我瞎编的。
  第952章 番外：和敬公主的未来被蝴蝶掉了
  ◎四福晋为女筹谋◎
  如今皇上没有册立太子, 宫里自然没有太子妃。
  三福晋董鄂氏跟着三阿哥北上数年，宫人们对她的印象已经不多。而五福晋吴扎库氏跟着五阿哥, 她有幸跟随圣驾出游, 此刻人不在宫中。
  能进宫请安的皇子妃只有四福晋富察氏和八福晋那拉氏，那拉氏的家境是普通旗人，她尚未开怀, 瞧着是一脸稚气，她本身还是个半大孩子呢。而富察氏出身满洲权贵家庭，本人已经生育儿女, 俨然是长嫂的作风。她素有贤名, 她时常入宫请安，关怀各位母妃的饮食起居。
  眼下所有留京的皇子妃当中，自然以四福晋富察氏为首。八福晋那拉氏是个聪明人, 她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绝对不敢在此时与妯娌争着出风头。
  四福晋富察氏想着丈夫的前程，又想到女儿的将来。她默不作声，心里却渐渐有成算。她轻声跟弘历商量：“还有五日又该给娘娘们请安了，要不妾身到各宫娘娘那里都坐坐？尤其是几位娘娘那里。”
  上头没有皇后，熹嫔便是四福晋的正经婆婆。但是从孝顺一门来论，四福晋不但要孝顺熹嫔，更应该照顾好华妃、齐妃等人。
  更何况官大一级压死人, 华妃和齐妃若是想要欺负熹嫔，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后宫的生存链也是非常残酷的！
  弘历心疼亲母的处境，让福晋时常到后宫探望熹嫔，看额娘有没有吃好喝好, 再看看额娘有没有被不长眼的宫人怠慢。他道：“我这里还有几箱门人送来的貂皮, 有劳福晋送给华妃娘娘和齐妃娘娘。”貂皮是好东西, 民间不得流通，三品以上大官才能将这等好皮子穿在身上。
  他又说：“至于额娘和耿额娘那里，我再准备两箱狐皮，想必额娘是理解的。”额娘对他有养育之恩，耿氏在后宫与额娘互相扶持，也不能忽视。
  四福晋明白，熹嫔钮祜禄氏的位份低于华妃和齐妃，所以阿哥出于尊敬和孝顺，只好把最好的貂皮给两位妃母，再把次一等的狐皮送给亲母。她想了想，提议道：“我娘家那边买了一户江南的金匠，据说是三四代人的手艺了，最早从金陵曹家出来的。不如我让匠人打几副时兴的头面和首饰，到时候一并送给几位娘娘，冬天过了便是新年……”
  除了华妃有年家补贴，其余几位母妃早已失宠，指着那点例银过日子，腰包恐怕不会太富裕。谁不稀罕新首饰新头面呀，等到过年的时候好戴出来撑撑场子。
  弘历握住富察氏的手，夸赞道：“还是福晋思虑周全，你比爷有远见，爷都没想到过年的事情呢。”恐怕过年的时候皇上也该回京，一屋子女人穿戴得体体面面的，去迎接皇上的时候那才让人高兴。
  不然他替皇上管了几个月的家，却叫娘娘们灰头土脸地过年，不仅老子脸上不好看，他的脸上也没有光彩！不知道他为人的人，恐怕会以为他苛待几位母妃！
  四福晋的行动力极强，她回了一趟娘家，又带了好几匣宝石和玉石，让金匠去打磨过年要戴的首饰。她特意叮嘱道：“那袋子透着粉色的红宝石，镶得大大的，配着一套才好看。”
  等金匠送来成品的时候，便是好几妆盒金灿灿的首饰。其中一匣头面里头，红宝石被磨成荷花簪子的花瓣，中心佐以绿色的翡翠，瞧着花朵盛开、色彩艳丽，好不富贵。
  四福晋赏玩了一会儿荷花簪子，又把东西放回去妆盒。她心里下了决定，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是要送给妃位的娘娘。
  家底殷实的华妃会稀罕这样的东西吗？
  才不会。
  四福晋入宫请安，她给华妃送去貂皮和首饰。华妃客套地留她坐了一会儿，请她喝完一盏茶，便露出疲倦的神色。四福晋特别会看眼色，不多时便退了出来。
  论到第二家，她拜访的是齐妃娘娘，三阿哥离宫多日，齐妃娘娘的肚子里藏了许多话，既是担忧儿子，又是担忧皇上。她一腔慈母之心，难得今日有听众前来。讲到激动的时候，齐妃忍不住落泪：“皇上也是狠心的，走了那么多日，连信纸都不见一张。我想让皇上把弘时召回来，可是皇上他不见我啊……”
  无法共情的四福晋：“……”
  我对你们母子失宠的事情真的没有兴趣啊！鬼知道你们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啊！难道你想要我跟着你一起骂皇上是个负心汉不成？
  骂谁都不能骂皇上啊，谁有那条命去怨怼天子啊。宫中的女子等闲不说人闲话，这是教养，也是规矩。
  富察氏只能含糊地附和着：“啊……是这样啊……真想不到啊……”
  她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还不能扭头就走！
  她给齐妃送上皮草和首饰，齐妃看到一箱子貂皮和粉红色的宝石簪子，紧锁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内务府的太监也有给齐妃送来首饰，可是她的儿子不在身边，送来的宝石头面都没有往日的鲜亮。
  “还是你有孝心。”齐妃拍了拍富察氏的手背，“不像董鄂氏，一整个狐媚子做派，不劝阿哥上进，一点用处都没有！”
  齐妃娘娘骂的是三阿哥的福晋董鄂氏，也就是在骂她的正经儿媳妇。
  齐妃可以说儿媳妇不好，但是富察氏不能跟着说妯娌不好。四福晋听了一耳朵“婆婆吐槽儿媳妇”的废话，脸上保持着端庄的笑容，心里却越发不耐烦。她露出同情的神色，提了一个建议：“可怜天下父母心，娘娘记挂三阿哥，何不把三阿哥的格格接过来身边抚养。当年温宪公主由皇太后抚养，祖母待孙女最是疼爱，公主也得圣祖爷看重。”
  齐妃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她的身边还是养着孩子的好。她在王府做格格、侧福晋的时候，她生得的孩子最多，她身边的子女最多，便是为了儿女，主子爷也常在她屋里坐坐。
  如今她年老色衰，早无圣宠，身体也没办法生育。虽然她不能再有一个孩子，但是她有弘时，弘时有女儿，她有亲孙女啊！若是她效仿孝惠章皇后，把孙女养在身边，含饴弄孙何不快哉？还能把皇上引着过来，多问一句小格格呢！
  四福晋见齐妃被自己说得有三分心动，继续添了一把火，道：“听闻皇上在木兰围场召见了恪靖公主，这位公主的赐座得比蒙古诸部亲王还要靠前，可见是个有本事的。这位公主当真是女中豪杰，一人平定大半个蒙古，皇上也是相当看重。只恨妾身家里的格格太小，不然让格格效仿恪靖公主，日后也为皇上和大清做事！”
  齐妃听得入迷，她想的是恪靖公主一个女子，竟然这般得皇上青眼。如果她的孙女日后也有这般造化，弘时也会跟着被皇上更加看重吧。
  这样的路子可行，不然四福晋怎么会想着让女儿效仿恪靖公主呢！
  齐妃看了富察氏一眼，压根没有“偷别人计策”的心虚。她毫不客气地收下四福晋送来的礼物，又吃了一盏茶，便是到了送客环节。富察氏离开齐妃这儿，脸上保持着恭顺的表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
  这么蠢的人，要不是命好，曾给皇上生了那么多儿女，不然怎么能够爬到妃位呢？
  惠嫔耿氏向来忠厚，她收了四福晋的礼物，亲亲热热地道了谢谢。熹嫔钮祜禄氏是四福晋的正经婆婆，富察氏每次面对这位婆母的时候，总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钮祜禄氏看到儿媳送来的礼物，脸上是笑的，可是富察氏总觉得婆婆没有特别高兴。钮祜禄氏听闻儿子为孙女索要蒙古嬷嬷和宫女的事情，道：“该准备的总要提早准备的，等皇上摆驾回来，皇上看到小格格有长进，心里也会高兴。”
  听这一番口气，熹嫔是不反对孙女去抚蒙的。
  四福晋富察氏心里一提，差点把手里的茶打翻。她心想，婆母没有生养过女儿，此话说得倒是轻巧。若是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当娘的哪里舍得让自己的亲闺女远嫁他乡？
  四福晋默默地喝着茶，觉得茶水越发苦涩。等一盏茶喝尽，她站起身来辞行：“今日日头不早了，请额娘容妾身回府，改日再来唠叨。”
  “回吧，府上大小事情劳你料理。”熹嫔也不留儿媳。
  富察氏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方松了一口气，今日拜访过几位娘娘，比过年走亲戚还要累人。她回头看着身后朱红色的宫墙，在这一瞬间觉得皇宫像是一头巨兽，能把人吞噬。
  眼看着也要把她的小格格吃掉。
  她握了握拳头，定要把女儿护住才好。她对齐妃用了阳谋，她并不后悔。便是日后追查起来，也怪不到她的身上。人皆有私，齐妃想要三阿哥复宠，熹嫔想要四阿哥继位，而她既想要丈夫荣耀，却又想要儿女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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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3章 四爷不熬夜（108）
  ◎清世宗收到京城来信◎
  皇上远在木兰围场, 但他与京城并不是完全没有沟通。
  四阿哥弘历身为留京的阿哥，又居长, 他每隔十日便写一次奏折汇报情况：京中最近没有大事发生, 全赖皇阿玛的仁政，各部发生了以下事件……皆顺利处理。妃嫔、宗室等皇亲国戚都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八阿哥福惠年纪尚幼, 萧靖没打算未成年的孩子能干出来什么作为。福惠的来信富有生活气息：今日带着一百两银子，和福晋那拉氏一起去逛琉璃厂，收获一对白玉如意瓶、一双仿宋汝窑插花簪子、一扇包金画山水屏风……屏风留着自己在家里摆设, 入宫把花瓶和簪子送给额娘, 额娘很高兴……额娘想念皇阿玛，她说祝您在外头生活愉快，身体健康。
  萧靖不知道华妃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反正他大人有大量, 就当是对方给他最真诚的祝福。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后宫的妃嫔们居然也有给他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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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妃嫔们有机会送信出来，是得益于四福晋的提议。四福晋富察氏询问四阿哥：“皇上虽然人不在宫中，大抵也希望了解后宫的情况。爷不如行个方便，让各位娘娘也去给皇上送一回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