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帝准备迁都◎
  武平三年, 佗钵可汗遇刺身亡，其侄大逻便继任可汗, 号阿波可汗。
  阿波求昏于齐, 帝以建昌公主嫁之。
  同年，北周大冢宰宇文护势力皆被武帝铲除，宇文护已死, 其子宇文会、宇文至、宇文静及大将军万寿、刘勇等人被诛杀。
  宇文邕在国内大搞改革的时候，萧靖和大逻便达成联盟。
  新上任的阿波可汗急求立威的机会，渴望打下战绩, 使得族人服从。南北两位君王同时指向一个靶子——
  北周, 长安。
  杨忠在几年前已经去世，长子杨坚继承了隋国公的爵位。宇文护在世时，拉拢杨家父子不成, 便采取打压的手段。如今宇文护已死, 按理来说，皇帝宇文邕是明辨是非的人，杨坚该放松一口气才对。
  相反，他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他怕死。
  杨坚关起门来，确定屋子内外没有人，低声与妻子言说：“齐王宇文宪看我不顺眼，曾与陛下进言, 说我有反相，要除去才好。你在外头与人交往，莫要争锋，切记低调行事。”
  “这, 这可怎么办才好？”
  伽罗大惊失色, 他们无冤无仇的, 齐王怎么可以凭白污蔑人？
  她的嘴里忍住发苦，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那罗延一人支撑。要是造反的罪名安在那罗延的头上，一家人都得共赴黄泉。
  她也不想死。
  “所幸陛下贤明，并未相信齐王所言。陛下有意让丽华与太子结亲，我……”杨坚见妻子担忧，慢慢解释给她听。把女儿嫁给太子是一个向皇帝宇文邕表衷心的机会，但是他始终记得当日阿瓘说的一席话。
  太子宇文赟要是那么好，陛下向齐国求亲的时候，阿瓘的九叔怎么会不乐意？
  宇文氏反复无常，今日说会待丽华好，焉知明日会不会舍弃她？
  当爹的贪图名利，小的能好到哪里去？
  当年宇文邕一心求娶突厥可汗的公主，阿史那氏早已结婚生子，他还不罢休。后位一直空着，像是一块香喷喷的鱼饵，勾着名门望族往前冲。
  冲吧，谁家男人得力，他家姑娘说不定能当皇后呢！
  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似乎没有问题。但是杨坚从岳父的角度来看，要是他未来女婿是这副模样，万一哪天他干不动了，他家丽华是不是要下堂？
  杨丽华是他的女儿，当爹的只盼着她笑，不会盼着她哭。
  他知道太子妃的位置很吸引人，国丈的名头也很好听，但前提是有福气去享。他见过太子宇文赟几面，那个孩子表面上看起来举止恭敬有度，实际上太子听着陛下说话，眼底的神情是不服气的。
  连亲爹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老丈人的？
  放屁！
  杨坚不敢说天家的是非，只与妻子慢慢分析：“你自己没有受过的苦，不要让丽华吃。我们家清净，没有庶出的子女。丽华若是被定为太子妃，这些苦头她要一一去尝。”
  伽罗想起自己的女儿，杨丽华今年十二岁，眉眼娇美，是一个漂亮的小美人。
  她和杨坚感情好，杨坚没有通房妾室，她的日子过得自在舒心。丽华是他们宠爱的女儿，从未经历过后院宅斗，性子养得十分天真。伽罗一想到女婿身边一群莺莺燕燕，要她的丽华去受委屈——
  老天爷，她杀人的心都有！
  “那罗延，我宁愿丽华低嫁，也不愿意她吃苦受罪。”
  “嗯，我省得的。”
  杨坚借口丽华是早产儿身体不好，推拒了这一门婚事。当年伽罗怀着丽华的时候，他跟随父亲杨忠进攻齐国，伽罗在家里操劳，导致孩子早了两个月出生。
  这件事情，在长安城不算秘密。
  皇帝宇文邕听得杨家女是早产儿，虽然惋惜，但没有再勉强这一门婚事。他给太子相看太子妃，首先看家世，再看身体健康，最后才是女子的美貌。
  本来太子宇文赟是个香饽饽的，好多贵族想把女儿嫁给他，谁知发生了一件大事！
  齐国居然联合突厥人，一并打进来了！
  杨坚说什么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丽华定亲。
  宇文护死后，杨坚的岳父独孤信被平反，长子独孤罗感激杨坚和伽罗，时常跟在杨坚身边。独孤罗自幼被关押在牢里，没文化，不知礼仪，经常被弟弟妹妹取笑，兄弟姐们不尊敬他。他的心中难过，不欲计较，但常常想要干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
  北周的守军挡不住，眼看着就要亡了。传闻陛下不敌，在前线被高长寿所杀，太子在匆忙中登基，朝堂一片乱糟糟的。好多北周贵族害怕，想要逃命，但独孤罗竟然一点儿也不怕。
  他甚至有点兴奋。
  他一无所有，没什么好失去的，有一种近乎赌徒的执着。他想到搏来的大富贵，跟妹夫杨坚说：“那罗延，眼下是最好的机会。我们提刀干他一把，说不定你有大功，跟那个贾什么的，丽华能当太子妃！”
  独孤罗这几年才开始识字看书，刚看到魏晋的历史。
  杨坚读书多，心道是贾充。西晋贾充背叛旧主曹氏，提刀逼死魏帝，从此位列西晋的开国元勋。全靠这开局第一刀，贾充的大女儿能当王妃，二女儿贾南风能当皇后！
  他听闻齐国皇帝很宠爱张皇后，那么多年只有这一个女人。当爹的如此专一，齐国太子应该不差吧？
  他说不定能成为贾充一样的人物。
  “那罗延，敢不敢？”
  “我敢！”
  杨坚一咬牙，他吩咐伽罗把府邸守好，看好家里的二子一女。他让府兵把院子团团围住，除了他，谁回来都不要开门。伽罗抱着小儿子阿摩，存好几大袋干粮和一大缸清水，转身带着长子杨勇和长女杨丽华，躲到地窖里头。
  这里有吃有喝，是最安全的地方。
  阿摩摸着娘亲的脸，想爹爹想得要哭。小孩的模样生得白嫩，眼泪挂在睫毛上，小鼻子红红的，非常可怜。
  伽罗同样揪心，但是笑着安慰小儿子：“阿摩别哭，你爹爹说要玩捉迷藏，他等我们藏好了，会来捉你的。”
  杨勇和杨丽华已经懂事，他们知道爹爹去干大事，神色有些恐慌。偏偏弟弟要哭，兄妹怕阿摩的哭声会引来别人，哄他说大家都在玩迷藏，不能出声，不然爹爹会提前找来的。
  “对哦，我们玩抓迷藏！”
  果然阿摩被哄住了。
  小孩躲在放清水的大缸后面，眼神机灵极了。他人小精力不多，玩着玩着，累得睡着了。
  等他睡醒之后，呀，爹爹回来了，他被爹爹像捉小鸡崽一样捉住。阿摩快乐得哈哈大笑，压根没留意到杨坚身上的血迹，男子的裤腿上一片褐色，是血迹许久之后的颜色。
  杨坚看向伽罗，轻声道：“无妨，是别人的血。”
  他不说，但伽罗可以联想到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她的脸顿时就白了。
  齐军攻破长安，新帝宇文赟被杨坚杀于临光殿。杨坚联络杨忠与独孤信的旧部，联通北齐兰陵王的人，合力杀死赵王、越王、代王、陈王、滕王等宇文一族的宗室。
  他见到高孝瓘，把旧主卖了，卖了一个好价钱。
  阿瓘透露出来，他有一个儿子，今年十岁，若是杨家的姑娘生的好看，不妨结为亲家。杨坚有些心动，他说要回家与妻子考虑一下。
  王妃是保底，太子妃是目标。
  他带着妻儿回到院子里，洗漱到身上的血腥气。他让丽华把阿摩抱走，等孩子们都离开后，才说：“我们的丽华这么漂亮懂事，说不定能当太子妃呢。”
  伽罗给他甩了一个大白眼。
  这人呐，之前还说不稀罕太子妃，如今齐国皇帝尚未迁都长安，他已经想着与高家结亲。
  伽罗疼爱女儿，不放心地说：“高氏风流成性，他家太子靠得住吗？别苦了我家丽华，以后三宫六院的，丽华哪里能承受得住。”
  “同样姓高的，不能以偏概全。”杨坚想着阿瓘，“兰陵王生得俊美，府里只有一个王妃，有这样的爹，他家儿子肯定不错。陛下只有一个张皇后，生有永昌公主和太子，子嗣不多，但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纳妃的。”
  这样的好门户，你都看不上，你是想丽华上天做仙女不成？
  杨坚有点不开心，他觉得妻子误会他了。
  “切，说得好像人家看得上你一样。”
  “……”
  妈的，这话很扎心了。
  杨坚砍下开局第一刀，想让女儿当齐国的太子妃。他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人家太子要不要他家丽华。
  北齐，晋阳
  萧靖很高兴，北周打下来了，他终于不用再担忧亡国的事情。他重重地嘉奖有功之臣，顺便试探道：“突厥此番立下大功，要不要朕给阿波送十个美人，以示恩赐？”
  “不，不必了。”
  吓得大逻便拿酒杯的手不稳。
  少年可汗借此机会出兵立威，突厥人的骑兵一路攻进去北周国境，沿途没少抢劫。这回他赚得盆满钵满，给善德抢回去十几箱金银首饰。
  都是从金铺抢的，别人没戴过的新东西。
  他不愿意善德用旧的。
  “啊，我有事，该回去了，善德肯定想念我。”大逻便脚抹油似的，吃完庆功宴就溜，“陛下您好好歇着，等下一趟棉花结出来，我给您送两床新棉被，庆祝乔迁之喜啊。”
  “滚蛋吧，臭小子。”
  萧靖笑了一下，把酒杯放下。他请人喝的是葡萄酿，自己喝的却是鲜榨葡萄汁。晋阳的葡萄酸甜好吃，他让人送几箱葡萄回去给孩子们，顺便送去迁都的旨意。奚人擅长制车，他命（威）令（胁）库莫奚出牛车万乘，以资运输。
  邺城有什么好呆的。
  他想要回去长安，他要去长安住！
  太子高明十一岁，是懂事能说上两句的年纪。他以实际行动支持父皇的迁都计划，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大包小包全部装进去牛车上。
  嗯，他小时候玩过的小金马小金牛和泥瓦小家具，丢了好可惜。但是带着西迁，又嫌重。
  有了！
  大姐姐家的小外甥，最是贪玩。大明把自己的玩具全部送去永安公主府，惹得裴世矩苦笑一下。他家里也在收拾东西，到处灰尘飞扬乱糟糟的，太子在这个时候送东西过来？
  烦呐。
  大明压根不觉得自己讨人嫌，他牵着四岁的外甥女裴淑英，拿出指点江山的态度，激动道：“淑英，这些都是孤送给你的玩具！”
  “好哦，谢谢舅舅。”
  淑英高兴地拍着小手，把金灿灿的小金马拿出来玩，嘴里“驾驾”地嚷嚷着。她要舅舅陪她玩，大明拿泥瓦小家具跟她玩过家家，一阵风吹来，激得他鼻子痒痒的。
  “哈嚏……哈嚏……”
  “舅舅，你是不是伤寒啦？你回去多喝热水，我不跟你玩了。”
  淑英让爹爹帮她把玩具拿回去屋里，把门一关，仿佛一个无情的渣男。大明被气得炸毛，心想你不跟我玩，我以后找好多个漂亮小姐姐，天天陪我玩，羡慕死淑英这个小丫头。
  大明遗传了亲爹的自信，以为是某家小姐姐在念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