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的过去
作者:
过程男 更新:2023-06-18 12:23 字数:9678
彦森趁着红灯时点亮手机萤幕,除了朋友们的一些垃圾话外,仍然没看到应传来的讯息,他挣扎着要不要打给晴,但一想起他站在门外无法动弹的经验他就头痛欲裂,多少也得归咎在该死的宿醉。
「不急…」彦森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几天不说话,只要处里掉那隻恶灵一切都会恢復正常,不过她到底是怎么被那恐怖的东西给缠——去你的转弯不打方向灯的喔!妈的智障死屁孩。」
彦森连按了几下喇叭,气没出到反而害他耳鸣更加严重,听说路西法就是因为握上了方向盘才化身为恶魔、而且当时只塞了不到一百公尺,
但像是晴这么善良的人也会如此吗?彦森心想,最近她刚自己通勤不久,真好奇那是否也让她变了个人,毕竟天使也因此堕落…
彦森踩紧油门开上大桥,一根像是麦克风的塔柱斜插在前方,他一直觉得这设计得很难看,阿义曾说觉得像是鼓棒,但他总是想到别的东西去,尤其晚上整根都会发亮,至于为何会因为发亮而想歪他自己也不清楚,人类的思绪运作模式一直是个谜。
进入市区后他有点迷路,上一次来找娜娜已经不知过了多久,那次被硬挖来帮她搬家,光是衣服鞋子就花了整个下午搬运,然后这位好妹妹支付的酬劳竟然是一双袜子,
「等我成名了,这东西可以让你换部车。」娜娜当时如此说道,但至今别说车了,他连擦后照镜都没用过那双袜子,
只不过他没丢掉就是了,但同样也没想过要保存下来,处理的办法就与所有免费纪念品一样,或许等到哪天全车清洁保养时,技师就会在某个积满灰尘与饼乾屑的角落发现他的下一部车。
彦森思忖着该不该打电话给妹妹,但总觉得怪怪的,在他心中的某个小角落坚持着哥哥不该求助于妹妹,就算要,也得当面说,这样才可以用姿体语言掩藏自己的懦弱,比如说要挺起胸膛、利用身高差距俯视着对方说:「我麻烦大了,救我!拜託。」
而且不预先通知突然到访也是权威的一种象徵,想到这他羞愧地搥了下喇叭,前车的驾驶座伸出了一隻手,若是忽略位在中间不怎么合群的那一根指头的话,勉强可以说是拳头,因此彦森猜想那人大概是坐太久伸展一下罢了,
不久后到了目的地,他按下门铃,一会后有名女性回应了,但不是娜娜,他正要为了找错人而道歉时,另一头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娜娜?」他对着收音口喊着,「我是你哥,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
「你知道…说得更大声她也不会因此听见,这是手持听筒。」
「呃…可以帮我跟她说吗?」
「当然,但只是说一下,你这样有点怪对吧,没有通知就突然跑来之类的。」
「所以现在不适合吗?」
「怎样又能称作适合呢?抱歉,你等等。」她说完传出了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
「老哥?」彦森还来不及解释妹妹就接手了,「怎么突然就跑来了,先讲好喔,我没钱借你,而且我会跟妈告状。」
「如果不是借钱的话你就不会告状了吧?」
「这样嘛…我想这有商议空间,先进来再说吧。」娜娜语毕大门锁立刻弹开。
彦森叹了口气按下电梯钮,试着不去多想事情会变得多糟,同时拒绝回忆娜娜难搞的个性、并且后悔没有直接扑向纠缠晴的恶灵和它一决生死,这样至少还可以避免被羞辱,现在他可能得带着破碎的自尊下葬。
「为何我会想到『下葬』?」电梯攀升而上,密闭的空间使喃喃自语变得太大声,反正没有别人,彦森也没有收敛,「难道我不是一直偏好火葬吗?是什么造成了我的思想与潜意识脱节,因为所有影视作品在表现丧礼时,都是一群人围在坟前慢动作表情特写外加悲伤音乐、还是说这不过只是民族文化上用语的习惯与否?或许是火葬的歷史比起土葬来的短,又或者是土葬的接受度仍——嘿!娜娜,好久不见。」
「哥,拜託,我罩杯大于c之后就不用那个绰号了。」
「你这样有c?咳,抱歉,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绰号还能自己选。」
「不然呢?圣诞老人送来的吗?」
「你知道的,就是朋友啊、熟人什么的。」
「你有没有试过揍那群王八蛋揍到他们叫对为止?」
「那是真的,高中时我看到有个学长叫她娜娜,还不用等到隔天、当天下午那傢伙就进加护病房了。」娜娜的朋友煞有其事地说道。
「我是你哥总有些特权吧?」
「我是你妹可以踢你蛋蛋吗?」
「哇喔,老妹,叫你老妹总行了吧。」娜娜挑了眉,半秒后点头同意。
「介绍一下,这是美美。」
「拜託别——」
「来不及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做美美,怎样啊!美美。」娜娜对朋友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想今天的叠字听得够多了,那个,有空吗?我想跟你讨论件事。」
「别跟我说你连伴手礼都没带。」娜娜双手插腰站出三七步,彦森几乎不敢直视那瞇起的双眼,同时又感到有些羞耻,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懦弱才对,他才是兄长。
「如果可以的话跟我自拍张?」美美边插话边拿出手机帮自己完成了愿望,而彦森也不忘对镜头比出胜利手势,「还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跟艾斯拿张签名,谢谢,就这么说定囉。」
「老天…」娜娜扶着额头领他进入屋内,「我忘记这白痴是你们的粉丝了。」
「你自己不也会听吗?不知道是谁说他们主唱肯定跟你很合得来。」
彦森关上耳朵忽略两人的斗嘴,努力思考等会该怎么讥讽凌乱的房间来给他们点顏色瞧瞧,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客厅看起来非常整洁,他原以为得费一番工夫才踏得进妹妹的住处,而所谓的一番工夫指的是在一堆垃圾间清出『立足之地』,
只不过整洁归整洁、装饰品似乎太多了点,或该说除了家具外剩下的东西就是疗癒风娃娃、长条状动物抱枕、盆栽、在水上滚动的水晶球,以及一大堆黏在墙上也好、掛在天花板也罢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老妹啊,你该不会把钱都花在这些东西上了吧?」
「想太多,这些都是网友送这位大美女美美的。」
「你才好意思,有一半的东西都是你出现在我的直播后寄过来的,不说别人还以为我是哪个明星的经纪人,每天帮你挡男人就饱了。」
「好好,先不管那个,我是想请你帮忙一件事。」彦森说。
「要花很久的时间吗?」娜娜看了下时鐘,「因为我们再…四十分鐘就得出门了。」
「没关係,我可以等你们回来。」
「那已经是下礼拜的事囉!」美美笑着说。
「我们准备去环岛,没开玩笑,你看,行李箱都摆好好在那了。」娜娜指着两个印着水蜜桃与香蕉的箱子,这还不错,但设计者不知是没吃药还是吃多了,居然将两张中年大叔脸孔与水果合体,看起来就像来自地狱的儿童节目主持人,
「我还以为是什么新潮的摆饰物…」彦森觉得可惜他不会施术,否则这两隻水果怪物肯定会被他拿来开刀,
半秒后他将目光转向美美,后者不知为何摆弄着无辜小鹿般的大眼,惹得他心疼,但这女孩根本没做错事,彦森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巫术,但他好想将美美抱在怀中摸摸头说声好棒,「咳咳,不说废话了,她知道月灵师的事情吗?因为我是为了那个来的。」
「你哥也会抓鬼!真好…那超赚的。」美美露出忌妒的表情,「真希望我也会,就不用卖笑卖得那么辛苦了…」
「你也有在帮人除灵?」彦森指着妹妹。
「当然,轻松好赚不做是傻瓜,只是不用那么俗的名字就是了,你知道那只有爸在用吧?就连大伯都没那样自称了。」娜娜四处比划了一阵,「而且你以为这地方的房贷是谁缴的,靠这大美女的斗内吗?爸妈可没有送我两间公寓一间自住一间收房租。」
「什么?这…不太公平了,我会帮你跟爸说。」
「不用啦,我会那样说是因为我不需要,瞧,我每个礼拜接一两个案子就可以买房子了,爸妈知道不需要特别担心我的花费。」
「噢…我懂了,我比较需要担心。」
「嘿!你的乐团不错,没在骗,我很喜欢你们的音乐。」美美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彦森欣慰地回以微笑,那多少出自真心。
「话说你怎么不直接找爸就好了?基本上这方面的事没有他搞不定的,你有听过东纵谷黑虎吧,那是千年前的巫师化身的狂暴邪灵,据说有两个迁徙到那的村落都被吃了,前阵子也让某个土地开发商的老闆头痛了一阵子,而结果你知道的,他们雇用了老爸,一颗价值五百万的动物标本现在就摆在爸家里的电视墙上头。」
「我当然清楚爸有多厉害,但你知道他的个性,而且我在他面前逃避这件事很久了,现在突然说需要帮忙总是有点怪怪的,你懂吗?」
「就像平常开口闭口都在骂警察的屁孩,结果真的出事了还是得依靠那些他们鄙视的公权力?」美美在一旁插话,彦森听了颇想拍手讚好,但想到这是在描述他的问题所以作罢。
「我想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而且爸太忙了。」
「好吧,我可能了解,那些『大客户』超难搞,都觉得能为他们服务是种荣幸,而既然是荣幸就应该要做牛做马、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最后给的酬劳根本总是与付出的心力不成比例。」娜娜倒了杯柠檬水给他,彦森只是捧在手中,「好啦,时间不多,说说看要怎么帮你吧。」
彦森将老爸请他调查新客户、以及站在晴房间门口动弹不得的事一一讲述给娜娜听,而他难以避免的讲到了他跟晴的感情岌岌可危,加上这件事的影响,他们的关係现在基本上处于冻结的状态,
而当讲到乐团暂时解散时美美哀嚎了一声、喃喃了些艾斯之类的话,彦森没有仔细听进去、只顾着倾泻烦恼,但娜娜收拾着行李、除了偶尔嗯个两下回应外,几乎没有在听,
「所以我该怎么赶跑那隻恶灵?有它在我根本没办法跟晴在一起。」他见状快速下了结论,就怕娜娜会失去耐心把他打发走。
「听你的说法似乎很严重,让我们先看看那隻鬼想要什么,有时很简单,你知道的,某次我遇过不断骚扰人就是劝不走的傢伙,结果它只是想再吃一份六块鸡块而已,超闹。」
「难道不能直接除掉它吗?」
「相信我,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会希望先了解对手是谁的,免得踢到铁板才在怪自己没先做好功课。」
「噢!你知道她为什么感触这么深吗?」美美笑着说道,「有一次她使出浑身解数去钓一个天菜级的帅哥,结果一星期后才知道那人对女生没兴趣。」
「难怪他看起来那么正人君子,我当时还以为遇上了独角兽、都已经开始对男人改观了,没想到原来他不中圈套的原因,是因为他才是想『圈套』住别人的那一方,多浪费啊。」
「够了,好,可以停了,我不需要知道谁想『圈套』住谁好吗?做你该做的,让我知道那隻恶灵到底是怎么跟晴扯上关係、还有怎么把它赶走。」
「先帮你打个预防针,通常…越恐怖的东西起源就越是难看,这么说好了,你或许会看到你宝贝女友的黑暗面,毕竟那些鬼怪是需要进食的,最糟的就是对復仇的执念。」
「老实说我也很好奇这点,晴一直以来都很善良,不怎么与人交际所以应该不会跟别人有太多衝突才对,更别说復仇了。」
「杀人魔也可能非常疼爱妻小,」美美耸了耸肩,「我说说而已,别在意。」
「同意,我说老哥,你有想过她为什么不交朋友吗?」
「晴原本的个性就这样了。」
「个性大部分都是后天影响造成的,我个人觉得啦,没有人一出生就想离群索居。」娜娜语毕起身走向房间,「我拿个工具,等等。」
「这还需要用到工具?」
「你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整个家族都干这行。」美美说道。
「用于其他人身上的确是,唯一一个不会灵术的现在正坐在你旁边。」
「那是天赋不是吗?好吧,这是娜娜说的,我忘了先把她说的话打上折扣了。」
「不不,那确实是天生的能力,只是该怎么说呢…我有个糟糕的童年回忆。」
「像是被狗追过以后一辈子都会怕狗、但狗其实是天性可爱的那种状况吗?」美美歪着头,如果可爱能吃,她肯定是白松露。
「我很肯定那些恶灵跟可爱完全扯不上边。」
「找到啦!」娜娜的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彦森含了口柠檬水,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才嚥下,天知道这位捉摸不定的妹妹会怎么料理自己的老哥。
「需要我架住他的头吗?」美美摩拳擦掌,「我还可以同时用腿固定住他的手喔!」
「不用啦,我说老哥,你会乖乖的不乱动对吧?毕竟不安分点可能会弄伤你喔。」
「老天,你们是打算对我做什么,可以直接教我必杀技吗?」要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彦森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话。
「不行,你现在走投无路了,身为一个优秀的妹妹不能让你去做傻事,所以现在开始我说了算,懂吗?」
「我想——」彦森话没说完就被推倒在沙发上,美美跨坐了上来,他觉得胃快被挤出喉咙了,但随后美美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重心也一起从腹部转移开来,
「老哥,你可以闭上眼睛了」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可以先让我起来吗?」
「你到底要不要我的帮忙?如果要的话就闭上眼睛,还有别乱动,否则会弄伤你。」彦森听了叹口气还是照做。
「我把瀏海拨开来了。」美美的声音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很好,话说你不带个手套吗?等等可能会溅到你。」彦森听见耳边啪啪两声。溅到?什么东西会溅?老天……
「不用,蓝色的那东西别弄到我就好。」
「怕什么,夜市香肠你还不是照吃。」
「那噁多了好不好。」
「什么蓝色的东西,你们到底想干嘛?」彦森怯怯地问道。
「别说话,你不会想吃到那些东西的。」娜娜说完,他便感到有个冰凉且柔软的物体在他眼部来回滑动,他猜是毛刷,
动作停下后美美朝他吹气,柠檬香气混杂着脸上的顏料成了番茄汤的味道,一会后他便觉得皮肤被包覆着、无法透气也失去了弹性。
「有哪里痒要抓吗?美美可以帮你。」
「呃…原本是有,但现在还是让它继续痒好了。」
「说真的,等等完全不可以动。」
「我答应你不乱动的话,可以跟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吗?」彦森说。
「我不想让吓到你,害怕的人都像动物一样。」
「她要拿钢针在你眼皮上写字。」美美悄声说。
「很好,现在他知道了,」就算不用看,彦森也能感觉到娜娜正瞪着她朋友,「其实没那么危险,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了,而且我说过多少次了那不是针,只是比一般的笔还要细一点而已。」
「你觉得他的眼球分辨得出来吗?」美美说完自己呵地笑了起来,彦森没想到的是他妹居然也一起笑了。
「你们两个…算了,快开始好吗,这样闭着眼很不自在。」
「那我开始囉!」
彦森感觉到尖锐硬物在眼皮上戳弄着,但不如预期中的难受,或许是那个他们口中的奇怪蓝色顏料起了润滑作用、也可能是娜娜以驾轻就熟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心想,身为兄长遇上这种情况角色应该是对调的,比如妹妹与男友的感情发生问题无法自己解决、然后求助无所不能的哥哥才对,但现在…他不只无法将晴解救出恐怖的困境中,还得像隻待解剖的青蛙被奇怪的铁器划弄,
不知过了多久,彦森刚放松下来就听见了嘻嘻地笑声,他在心中揉了揉太阳穴,告诉自己这一切就快结束了,只要知道晴的问题后事情应该就好处理了,顶多再请娜娜亲自动身驱逐那隻恶灵,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他和晴可以跟过去一样,说不定还会更好,
「好了,我的技巧真的没得比。」娜娜的声音传来后,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也一併消失。
「也没多少人能跟你比…真要说,比你差的大概只有我。」
「我有同意你可以说话了吗?」娜娜语露不悦。
「我把镜子拿来了!」如此雀跃的声音让彦森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从美美的口中发出来,而他不禁为这个今天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感到讚叹,
怎么有人能够短短几分鐘、就让人產生既是喜爱又既是生厌的矛盾情感,如果在童话故事中,美美肯定会是隻小妖精,专门把人推入沼泽然后再用可怜的眼神望着受害者。
「睁开眼睛吧,我想你会想知道刚刚躺着时脸上发生了什么事。」娜娜端着镜子笑道。
「其实,我原本看见这些写在白漆上密密麻麻的蓝色咒文是很惊讶、又佩服的,不用想也知道,那有某种神祕的功能,可以使我与灵界进行某种交流,但是…可以解释一下这个吗?」彦森说着,将食指放在上唇,「认真?鼻毛加上捲翘八字鬍?这些顏料最好很容易洗掉。」
「噢,别担心,那些顏料都是水溶性的。」娜娜挥了挥手说。
「至于八字鬍的部分,是蓝色奇异笔。」美美说完无辜地看着彦森,他差一点就要原谅这女孩了,只差一点。
「保险起见问一下,这杰作也有实际上的效用吗?」彦森摆出大大的微笑。
「当然,知道通灵吗?这可以让你跟鬼魂交流,前提是它们想要交流。」娜娜点点头。
「那个我并不怀疑,我指的是八字鬍的用途,谁能解释一下。」
「娜娜很专心在写,但我很间、想要帮忙做点什么,刚好看见桌上有奇异笔,所以就画上去啦!唉呦,别拘泥那种小事,开始下一步吧。」
「说得对。老哥,有时候你真的该大气一点。」
「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彦森叹了口气。
「你有感应到那隻恶灵吧?现在我需要你回想那个感觉、藉此与它联系,若是它愿意分享,你就能够看见它想让你看的景象。」
「需要闭着眼睛还是握住你的手之类的吗?」
「噁,才不要,还有别盯着我看,此外随便你。」
「可以看着我呦。」美美眨了眨眼。
「我想我还是闭上眼睛好了。」彦森全身放松靠着沙发,「话说这样就可以看到它的思想?」
「其实是『望其所见、感其所受』,但用在灵体上确实有些不同,反正简单来说这些画面这些都是它自愿让你看到的就对了。」
「它为什么要让我看?」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以为恶灵就是毫无理智的杀人狂吗?当然不是!它们也都曾是有情感的生命体,不过,原本就是心理变态所转化成的恶灵,或许得另当别论。」彦森感觉到左右两边的软垫都下陷了点,妹妹那一侧似乎陷得比较深,但他没有用这玩笑打断她的发言,「但那不是重点,通常它们都有自己的需求想被满足、都希望自己被理解,有时,是藉着停留于人世,等待愿望自己达成后消失,有时则更激进些。」
「如果不愿意等呢?」美美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他发现自己满喜欢这甜甜的嗓音,晴撒娇时就会这样说话,但近期好像越来越难听见了,那位小女孩也终于长大了吗…
晴渐渐变得独立且坚强了,彦森明白这绝对是件好事,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有些不甘心,或许他就是喜欢被晴依赖。
「普遍的讲法就是闹鬼,从弄倒花瓶到引发灾厄之类的,目的就是为了唤起什么人的注意,而愿意帮忙达成心愿,所以你看,它们并不是毫无人性的好吗?当然当然,杀人狂、反社会变态、政府官员,或是结帐时才在找钱包的脑残变成的恶灵另当别论,将它们消灭是唯一办法。」
「那我还真希望纠缠晴的鬼只是个爱吃棉花糖的小男孩,而愿望就是把整支棉花糖捏成一团大口吞下肚。」彦森说着笑了两声,同时开啟灵感,世界出现了些显着的变化,「好像有点画面了,等等我开始尖叫之类的请及时把我唤醒,谢谢。」
「那可能有点困难,想离开只能等它放你走,或是你比它强,自己脱离掌控。」
「等一下,你说什么?」
「哇喔!如果那隻鬼不想放走你哥呢?」美美问道,
但彦森还来不及听到娜娜的回答便与世界脱节了,一开始有如坠入迷雾般看不清四周景物,随后则像是在漆黑的深海漫步,无论他是跑是跳、感觉永远都停留在原地,唯一陪伴他的只有模糊的轰隆声,
声音渐渐变大,景物慢慢地从浓厚的迷雾中浮出,光线与重力重新塑造着新的世界,彦森觉得方位变了、黑暗退场,新环境不再令人无法视物,
彦森见到的第一个东西是隻手臂,或该说是两隻,他牵着另一个人,他们都躺着、难以动弹,一会后彦森察觉自己在病房内,四周的设备并不老旧,但却非现代所会看见的器具,彦森判断自己处在数十年前的医院中,而他紧抓着不放的人是他的妻子,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渴望,想将那名女子拥在怀中,但除了掉泪他什么也做不了,胸口与双腿的剧烈疼痛是其中一项因素,有股感觉告诉他这是爆炸所伤,
片刻后外头传来吼叫与哭嚎,远处不时有轰隆声,他听见有人吼着「军队」、「攻击」,他很想听清楚但是耳鸣太严重,任何比耳语还大的声音听起来都与杂讯无异,他继续躺着、同时端详妻子憔悴但美丽的侧脸藉此减轻他的痛楚,
彦森知道那名女子伤得比自己严重,那双闔上的眼大概再也无法睁开了,他希望可以再次轻抚妻子的秀发、吻上那皎洁的脸庞,而不知为何,彦森觉得他若是真的有办法做到,会因此得到一个微笑与左脸上的小酒窝,他沉浸在思绪中,发觉刚刚想着的人是晴、并非病床上的妻子,
看来他潜入了灵感中还仍能保有自己,不过同时有两道意识在脑中流窜让人有点混乱,彦森闷哼了声,将妻子的手握着更紧,并希望这一切能赶快过去,但一句话唤起了他的专注,
「…全面撤离…」
撤离?他的两个孩子仍在其他病房,不能、他不允许,彦森强忍着剧痛下了病床,他没有亲吻妻子,他没有时间了,必须得找到孩子,否则他们将在没有父母的情况下迎接死亡,而他也再也见不到两个宝贝,必须将孩子带来、他们一家四口必须团圆,
他一跛一跛地踏出病房,剧烈的震动令走廊上冰冷的光线闪烁不定,有东西接近了,但他没时间顾虑那么多,只是用尽全力奔向孩子的所在地,
绷带、针筒和药罐被胡乱丢在各个角落,医护人员已不见踪影,留下的尽是老弱伤残,遭到遗弃的人们躺在临时病床上痛苦呻吟,
彦森只要看见还能说话的人便对他们吼着询问方向,一会后终于有人指出儿童病房的位置,他扶着墙、忍着双腿的剧痛半是奔跑半是快走地赶路,
过了一个转角后他看见了儿童病房的指示牌,但同时也闻到奇怪的味道,还没弄清楚他的头顶就佈满了浓烟,炙热的焚风席捲着整间医院,
彦森大喊着孩子的名字,但他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清楚,黑烟越来越浓厚,前方的道路已无法前进,他跑回头、并对自己说孩子不在那里面,
他全身冒汗、剧烈地咳嗽,而原路回去时许多病人已没了生命跡象,他的妻子,现在只剩他的妻子了,不能连这个也失去,不能失去晴,
彦森完全忽略了痛楚全速跑了起来,至少他以为的是这样,下一秒回过神时他躺在地上、被黑暗给包围,他吸入的每一口都是呛人的浓烟、胸腔好像被烈火焚烧,
他无法动弹,脑中唯一还清楚的思绪依然是找到老婆与小孩,就算他濒临死亡也仍尝试伸出手臂向前爬行,只是一切都太迟了,他手掌的另一端不再是妻子的手,回应他的只有无尽黑暗,
彦森回到了一开始的迷雾之海,他又踢又打、撕心裂肺地吼着毫无意义的句子,只为了回去医院拯救晴,但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过了不知多久,这片虚空再次起了变化,医院的走廊重新出现在眼前,但这里全变了样,显然在遭遇攻击之后有重新翻修,木墙全换成了水泥、地板是平整的磁砖,甚至连整个格局都有所改变,
不过看起来却比他初次来到时更加破旧,地板堆满垃圾与流浪汉、没有电灯与净水,无处不是灰尘与泥垢,显然已遭到长时间的废弃,
但他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跑向妻子的病房,这一次他仍然找不到老婆和孩子,于是就在这不断徘徊,
每天都有人死在这,都是被遗弃之人,有饿死的、病死的、老死的,有时是求个遮风挡雨之地,却熬不过酷暑与严寒,但不要紧,他可以将这些人纳为他的一部分,很快地他就可以拼凑出新的老婆与小孩,
日復一日,他不断地收集尸体,有些人有着与妻子相似的双眼、有些拥有孩子的鼻眉,就像是他的家人并未死亡,只不过散落在各处罢了,
很快地他就发现哪儿的死者最多,但日子久了之后,来这的人变少了,四周长出了藤蔓与杂草,渐渐地,流浪汉换成了些年轻人,他们男女成对、嘻嘻闹闹地在这里游荡,这是个好机会,他可以从这些人的身上收集到更像妻小的肢体,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并不会久留,所以没办法等到他们死在这,但这问题不大,有时他借了一隻腿或半边胸膛后,他们就会自己加入死者的行列了,
在日復一日的努力下,躯体趋近完整,再过不久他们一家就能团圆了,而或许是上苍应许了他的心愿,今天跑下来了一名男孩,和他的大儿子很像的男孩,他可以借很多东西来用,那么小雄就能完整了,
只是这不速之客用纸巾摀着脸,他向前靠近想拿开那纸巾时却听见了痛苦之音,小男孩口中念着的语句好像热针似的戳刺着他的躯体,像是魔鬼,
他大声叫喊,想盖过那带来伤害的语句、并且加速靠近,魔鬼语毕后又再次念出相同的语句,他挥手甩出了半具尸骸砸中了目标,魔鬼的呢喃终于停止,他可以安心收集身体,而小雄就快完整了,
才刚举起昏迷的小男孩时便有另一人跑了进来,那人丢了一个东西过来,下一秒他就像再次身陷烈焰中一般全身痛苦不已,
他逼不得已丢下小男孩逃跑,甚至是他的快完成的一部份身躯,他又一次被迫拋下家人,但他跟自己说那不是他的错,有两个魔鬼想阻挠他,得先躲起来保护自己才行,而他也不会因此放弃,总有一天他会带妻小回来,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