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林曼闭上眼睛开始数今天下午一共捡了多少个野鸭蛋，数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二妮。
  她反应了两秒钟才想起来这是在教自己，忙应了一声坐起身。
  “二妮你出来看看，你弟过来找你来了。”张秀梅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林曼赶紧推开门出来，穿过黑漆漆的院子隐约可见院门口站了个瘦条条高个的男人。
  天太黑，堂屋里的煤油灯压根看不清人脸，林曼走过去，张秀梅递给她一个手电筒，扭出亮光照过去她才看清，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只是个子高，脸上还有些青涩的稚嫩，看着不过十六七的样子。
  依稀能看出来跟原身这具身体的相貌有几分相似，只是身量更匀称些，但也是清瘦的模样。
  林曼通过记忆知道，这是原身一手带大的三弟林家辉，在林家，除了大姐林大妮，原身跟这个弟弟的关系最好。
  冷不丁遇见原身的家人，还是挺亲近的一个，林曼心里有点虚，怕被看出来什么。
  “都这个点了，你，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林家辉沉默半晌，正当林曼忐忑时，他突然抬手把人拉出了陆家，又走了一段距离，两人才在黑灯瞎火的路边停下。
  手电筒光照着少年的脸满是挫败，他使劲揉了一把脸，压下满心的情绪，低低说道:“姐，是我对不起你。”
  林曼一愣，猜不透他什么意思，但却注意到了少年开始泛红的双眼。
  林家辉说完，伸手从裤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三张大团结来，看到钱，他的情绪更低落了，声音沙哑道:“姐，对不起，我不知道咱娘的打算，我……”
  看到钱，林曼也回过味来，听懂了他说的话，看来，这应该就是原身的“卖身钱”，林二妮她娘做主把闺女嫁了后，转头拿着这钱就给了儿子。
  林家辉去年走关系进了县城的木材厂当临时工，后来在厂里认了个师傅，林二妮她娘觉得看到了希望，把钱拿给儿子让他孝敬师傅，争取早日转为正式工。
  今天下午，林家辉下了班后正好听到同厂里来自第六大队的人聊起了八卦，说话时提到了陆家的事，说什么从来没见过比后娘还后娘的人，嫁闺女还有直接提前把人给送过去的，真是稀奇，后来又有人接话提起了林家人云云。
  他觉得耳熟，过去一问才知道，自己不过半个月没回家，他娘就把二姐给嫁了，还是直接把人送上门的那种，再一联想人前两天来送钱的事，林家辉转头跑出去借了辆自行车，一路直奔第六大队。
  飞奔了一路，临到陆家时林家辉又胆怯起来，他怕，怕看到二姐失望难过的表情，同时心里又气又愧疚，早就打听到了陆家却一直熬到天黑也没敢过去找人。
  直到张秀梅过来关门才看到门外杵的人，林家辉这才鼓起勇气说来找他姐林二妮。
  第七章
  “这钱我不能要，姐，你拿着吧。”林家辉面色难看，低头丧气。
  他想说让姐跟他回家，不在陆家待了，可他也知道，他做不了这个主。
  就像两年前大姐被嫁给东柳大队的鳏夫一样，任他怎么哭求娘不要把大姐嫁过去都没用。
  林曼面上神色自若，心里却不可抑制的心动了，这钱本来就该给林二妮，而现在，她就是林二妮，但，这不符合原身的性子。
  “三弟，这钱娘给了你，你把它给我……”话没说完，林家辉一动，直接把钱塞她手里打断了她的话。
  “就当是弟弟给你的添妆，我不告诉娘，姐你也别说出来，谁知道这钱哪来的。”
  林曼能看出少年眼中的愤恨以及无力，默了默，原身这个弟弟，倒是挺好。
  不过，现在这钱既然到她手里了，那肯定是不能还回去的。
  “姐，我也听说了一些陆家的事，你嫁的陆家老二是个当兵的，他人应该不差，但是他有个后娘，你，你在陆家小心些，”林家辉顺嘴就想说，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可转念想到家里的爹娘，便顿了下，转而道:“要是有人敢给你委屈受，你就来县城找我，我给你出气。”
  “噗！”看着脸上还稍显稚嫩的少年一本正经的装作成熟稳重的模样，林曼没忍住笑了声，同时也算是在心里认可了这个弟弟。
  “你自己一个人在县城上班多注意自己就行了，姐心里有数，你别担心我。”林曼忍不住安抚了一句，想了想又低头道:“这件事你别怪娘，我，我自己愿意的，这钱……”
  林家辉一急，抓着钱硬往她手里塞，生怕她想再还给自己。
  “好了好了，这钱我就收着，姐现在确实需要用钱。”林曼哭笑不得，这会儿再看见少年眼里的愧疚就觉得有点不忍心了，又安慰道:“你别自责，这事不怪你也不关你的事。”
  “总归这陆家条件还不错，总比，总比……”
  后面的话林曼没说下去，但姐弟俩心里都明白，纷纷想到了东柳大队的林大姐。
  林家辉垂下去的手默默攥紧，他快恨死现在这样窝囊没用的自己了，他夹在中间想要做些什么，可又什么都改变不了，挡不住强势的爹娘，也留不下姐姐们。
  “姐，对不起……”他什么都做不了。
  小时候跟在姐姐屁股后面天天说自己长大了要保护姐姐，可直到现在，他还是这么的没用，甚至因为他，两个姐姐连嫁人都不能自己选。
  少年心里愧疚极了，到底没忍住眼泪，在姐姐面前哭了出来，这样的他，更没用了。
  林曼叹了口气，默默上前抱住他，“你做的已经够好了，我跟大姐从来没怨过你，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林曼接收到的记忆里，林二妮确实没有怨过弟弟，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从来不知道反抗为何物。
  这样的性格林曼不做评价，她只是把林二妮的想法告诉林家辉。
  安抚好弟弟，林曼又想起了一件事，“你从哪儿来的？晚上吃饭没有？”
  林家辉摇摇头，他下班时听说的这事，哪还有心情去吃饭。
  林曼装作把手放进兜里，从背包里拿了两颗烧熟的鸭蛋出来，倒不是她小气，而是兜太小，四个也装不下啊。
  “先吃点垫垫肚子。”
  林家辉没跟姐姐客气，但是他只接了一颗，剩下的又还给林曼。
  送走林家辉，林曼正要回自己房间，张秀梅那屋的房门被打开，人探出头来问道:“二妮，你弟弟怎么这么晚来找你？”
  “他刚知道我在陆家，过来看看。”林曼没多说，简短的回了句转身拉开了房门，也不管张秀梅后面还有没有话。
  关上房门林曼就把林家辉刚给的三张大团结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有了这三十块钱她就能买很多东西了。
  之前还盘算着能不能把背包里的野鸭蛋卖掉换钱，现在倒是不着急了。
  数完钱，林曼谨慎的把钱收进了背包里，这钱带在身上容易掉，放在房间里更不安全，还是收到背包里最保险，毕竟这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西屋，张秀梅吹了灯摸黑又回去躺下，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推了推旁边的人，“哎，老陆，你睡了没有？你说这林二妮她弟大晚上的到底来干嘛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黑暗中，陆长根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张秀梅嘴角一顿，转个身也不吭声了。
  ……
  一夜无梦，林曼第二天起床时看到外面天色才蒙蒙亮，这边一到晚上就没什么事，睡的早自然起的早。
  林曼出门时，刚好看见李菊芳拉开房门，便笑着打了声招呼，“早啊。”
  李菊芳匆匆点了下头，转个方向直接去了后面菜地浇菜。
  林曼打完招呼就去洗漱，趁着没人还偷偷进厨房打开盐罐子捏了一点盐，化成盐水用来漱口。
  她刚洗漱完，张秀梅就推开房门出来了，放粮食的地窖上了锁，钥匙只有她有，一家人还得等到她起来了才能开始做早饭。
  恰好李菊芳浇完菜地过来，张秀梅把钥匙给她，嘱咐她拿几个红薯再拿多少粮食出来。
  今天早上还是老三样，杂粮饼子杂粮红薯粥配咸菜疙瘩。
  今天的早饭陆家人吃的比较悠闲，自留地整好了，又不用上工，张秀梅吃过饭后要回一趟娘家去把闺女接回来，走之前还嘱咐李菊芳把后院菜地的豆角架子拆了。
  林曼今天也没出门，因为春草两姐妹今天要跟家里人一起去亲戚家吃桌，现在唯二的学生都不在，她出去也没什么事做。
  正好张卫红要拉着她唠嗑，林曼打算找机会问问她村里怎么去县城。
  李菊芳的大儿子今年开始上一年级，今天周末，大的那个就拿着学校发的课本在那教小的认字学拼音。
  林曼在旁边看着，注意力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过去，等张卫红出门去跟别人唠嗑后，人一走她就坐了过去。
  半个上午的时间过去，林曼又成功收获了两枚学生。
  吃过午饭，林曼正盘算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再出门去一趟芦苇荡，她现在积分还算充足，单独兑换系统商城里的东西还不如直接换探测器，毕竟两个小时她能捡多少野鸭蛋了。
  结果这一念头刚冒出来，陆家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女声。
  “林二妮？！林二妮你个死丫头给我死出来！”
  林曼愣神间，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娘！你干什么！我都说钱我用了你找二姐干嘛？”刺耳的女声里还夹杂着林家辉的声音。
  半掩的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撞到门后的墙壁反弹了回去又被按住，门外的人露了出来。
  林家辉拉着一个略矮的中年妇女正往外扯，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林母的表情比他更难看，眼神很快锁定院里的林曼，瞪着她眼珠子都快脱框了，“好你个林二妮，刚离开家你就长本事了是不是？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以为老娘管不着你了是吧？”
  林曼很快把这张恶狠狠的脸跟林二妮记忆中林母的脸对上了，她也反应过来大概猜到了林母是因为什么过来。
  姐弟俩隔空对了个眼神，林家辉懊恼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说。
  林曼顿了下，装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低下了头，再抬头时已经想到了应对办法。
  她上前一步，脸上换了副瑟缩害怕不已的表情，先是忐忑不解的摇了摇头，才弱弱的小声道:“娘，娘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你不懂？你敢说你听不懂？信不信老娘打死你个赔钱货！还敢不给我说实话，赶紧把钱给我交出来！”林母狰狞着一张脸，力气大的差点挣脱林家辉冲到林曼面前。
  “娘，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啥钱？我来的时候你就让我带了两身旧衣服，那包袱不是你给我收拾的吗？我带了啥你不是知道吗？”林曼一边装作害怕一边谨慎的后退两步。
  林母吵嚷的声音太大，不光陆家人慢慢聚集了过来，连隔壁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
  张卫红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难得没躲在一旁看热闹，积极的凑了过来帮忙解围，“哎呀，这是林家婶子吧，咱有什么话慢慢说，好好说，现在二嫂也算是我们陆家的人了，可不兴动不动就说打的。”
  “我呸！你算哪根葱，老娘教训自己闺女有你什么事？给我滚一边去！”林母毫不客气的呛了回去。
  怎么就选在这个时候来，偏偏这会儿婆婆还不在，张卫红被落了面子有些不愉，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婶子你怎么说话……”
  “滚滚滚！我找林二妮你插什么嘴！”林母说着，越过她又要去拽林曼。
  “娘，娘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钱？你把送来陆家时说家里快没粮了，我连一分钱一根针都没带，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找钱啊？”林曼一副被为难的样子，带着哭声喊了出来。
  门外渐渐聚集起了许多来凑热闹的人，听到她这话转头就议论了起来。
  “嚯，这林家的可真会过日子，要不说是嫁闺女，我都要以为这是把人赶出门了。”
  “啧啧啧，看来这亲娘有时候做的可比后娘狠毒多了啊。”
  林母当家做主了大半辈子，男人是个闷不吭声的，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做主，在林家大队那边是出了名的泼辣婆娘，人送外号母夜叉。
  她可不管别人怎么看她，一心就盯着林曼，始终不信她说的话，非要她把钱拿出来。
  “哎，都让让，秀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