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李援朝给张向阳介绍的保镖终于来了。
  他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长得浓眉大眼，眼角有块疤，皮肤黝黑，眼神坚毅，身材挺拔，瞧着就是个练家子。
  他从老家直接坐火车过来的，提着个蛇皮袋，脸板着，有点局促地站在门口，探头朝院子里喊人。
  张向阳正陪着孩子们写作业，听到有人喊，立刻走出来。
  男人把蛇皮袋放在地上，搓着手，有点局促地问，“你好，请问这是张向阳的家吗？”
  张向阳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以为是老家人，可听他的口音又对不上，怔了怔，“对，我是张向阳，请问你是？”
  男人笑笑，朝他伸手自我介绍，“我叫齐妞，是李援朝的战友，他请我过来给你当保镖。”
  张向阳立刻回握住对方。
  他没想到李援朝会直接把地址写给这人，突然想到李援朝前几天被部队招回，想来也是无奈。所以才不得不让齐妞直接过来。他就释然了。
  张向阳立刻把人请进来，在卧室练字的何方芝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
  看到齐妞，她怔了怔。孩子们围过来，三言两语把齐妞的身份说了一遍。
  何方芝听到齐妞是保镖，立刻热情招呼人进来坐。
  齐妞可能是有点口渴了，接过何方芝递过来的察一饮而尽，何方芝又给他添了一碗，等两碗水下肚后。
  何方芝才开始问，“他的职业你知道的吧？”
  齐妞点头看向张向阳，“李营长已经跟俺说了。”
  何方芝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俺，还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道，“那就麻烦你好好教他。让他能有自保能力，别轻易受伤了。”
  齐妞点点头，看向张向阳，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张向阳疼得差点叫出声，可为了在媳妇和孩子们面前撑面子，他愣是把呻|吟声憋在肚子里。
  何方芝笑得肚子都快打结了。为了不伤他面子，她愣是忍住了。
  齐妞见自己用了这么大的手劲，对方也不过是皱皱脸，赞不绝口，“嫂子，俺一瞧，就知道大哥是个好苗子。你放心，俺一定能给大哥练好。让他一分钟跑五百米。”
  五百米？张向阳一颗心瞬间凉了，他又不是当运动员，跑那么快干啥？他心里那叫一个苦。早知道对方会夸下这个海口，他就不逞强了。
  何方芝却是非常高兴，“那成，只要你给他训练好，我一个月不仅只付你一百五，还给你发奖金。五十到一百不等。成果越好，你得到的奖金越多。”
  穷得叮当响的齐妞听说有这好事，腾得从凳子上站起来，拍着鼓鼓的胸口保证，“嫂子你放心，我肯定圆满完成任务。”
  张向阳“……”他可不可以反悔？
  何方芝又开始打听齐妞的事情，“你从老家过来，家里都安排好了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家在北京有空房，可以借给你们住。”
  齐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嫂子，这北京花销太大了，俺们可住不起。”
  这人还真是实诚，何方芝冲着张向阳眨眨眼。
  张向阳心里直叹气，这样实诚的人一定会按他媳妇说的来，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嘛。
  很快就进入八七年，上半年，张向阳一部片子也没接。每天他都跟着齐妞围着北京场面跑，跟齐妞练各种防身术。几天下来，他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手脚酸痛难忍，拿着筷子的手都开始抖了。
  用齐妞的话来说，这是长期缺乏锻炼的缘故。
  练了三天，张向阳就跟齐妞求饶，“我不是要当运动员，也不是要进部队。咱们降低要求吧？”
  齐妞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那不行。俺嫂子说了，要你有自保能力。得严格对你要求。”
  张向阳见求饶不行，就贿赂他，带他去吃北京烤鸭，一只烤鸭下肚，张向阳出了个馊主意，“你可以跟我媳妇说，我天天按照你的要求来的，你别这么死脑筋嘛。我真不行，我年纪已经大了，照你这么训练，我迟早得没命。”
  齐妞一手拿一只鸭腿，左右开吃，大口大口嚼着，张向阳瞅着他吃得这么香，不自觉也舔了舔嘴唇。
  等他吃饱喝足后，还打了个饱嗝，严厉拒绝，“不行！你这种欺上瞒下的思想要不得。我跟你说，一是一，二是二，你不能骗你老婆呀。嫂子人多好呀，为了你能有副好身体，她花了这么多钱。你要体谅她的苦心……如果嫂子知道我瞒着她，肯定会把给开了的。我可不干这么蠢的事。”
  看着他一秒钟唐僧附体，张向阳头快疼了，伸手阻止他，“打住！你担心我媳妇开了你，就不怕我开了你吗？”
  齐妞打量他一眼，实话实说，“我的工资是嫂子给的，你没这个权力。”
  张向阳被他噎住，心里默默吐槽，这种骨头随时随气快要散架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齐妞这边走不通，张向阳只能找他媳妇。
  他逮着机会就像何方芝诉苦，“媳妇，你瞅瞅，我天天早起跑步，风吹日晒，皮肤都糙了。”
  除了身体累，还让他不满意的就是他的皮肤变差了。
  何方芝才不理会他的怨言，继续翻手里的药材，头也不抬地道，“你多贴几张面膜就好了。”
  张向阳哪肯放弃，继续纠缠，“面膜再好，也不如睡眠来得重要。媳妇，我觉得我现在跑得挺快的，咱们可以歇一歇了吧？”
  何方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你现在只能跑四百多米，离五百还差了一百呢。”
  练了几天，就比以前精神了些，何方芝自然不肯放弃。
  张向阳见她真跟五百较上劲儿了，当即傻眼了，“媳妇，我又不当运动员，跑那么快干什么？”
  “你干这行比运动员还不如呢。他们跑慢了顶多输一场比赛，你呢？输掉的是一条命。”何方芝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张向阳见她生气，也不敢再说啥了，朝堂屋喊了一声，“齐妞，走，咱们去训练。”
  齐妞应声从堂屋里出来，手里还捧着半块西瓜，嘴里还嚼着。这完全就是个吃货。
  两人还没出院门，就见周厂长从外面进来，看到张向阳正要出去，忙把人拦住，“巧了，我正好找你有事儿。”
  张向阳立刻朝齐妞道，“那咱等一会儿再去训练。”
  齐妞点点头，转身回屋去了。
  何方芝也走过来，跟周厂长寒暄。
  到了堂屋落座后，周厂长说名来意，“咱们的《柳源镇》票房已经出来了，我是给你们送钱来了。”
  张向阳怔了怔，说实话，他根本没把这部片子放在心上，这种文艺片，能保本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它火吗？
  但是张向阳猜错了，这部片子不仅在国内火，还火到了国外。甚至还入选了柏林电影节。
  “这次许英入选女主角提名。咱们这部片子也入选了。至于最后能不能得奖，那倒不是很重要。”周厂长满脸喜意，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支票，“这支票是这部片子的分红，我刚刚收到，就给你们送来了。”
  张向阳接过来，低头数了数，居然有五百万。他投了两百万，居然翻了两倍还多。而且这还是文艺片。
  除了最开始他到电影院琢磨自己表演有没有瑕疵，后来就再也没去看过，还真不知道卖得如何。张向阳不确定地问，“这片子真能这么赚？”
  都不是外人，周厂长自然也不瞒着，“咱们国内是不怎么赚钱，不过这部片子还卖到香港，英国和台湾。这三个地区的版权费也不低。”
  张向阳这才了然，想来能卖到国外，也是李世荣从中帮忙撮合的。
  周厂长过来自然不只是送支票，还有旁的事情找他，“我琢磨着咱们趁热打铁，趁着这段时间大家都空闲着，咱们再拍一部历史剧，之前香港拍的那部《汉武帝》就不错。”
  张向阳看着手里的支票，仔细琢磨了下，那部电视剧投了八百万。他才五百万，团里有两百多万。加起来也不够啊。
  仿佛是知道张向阳所想，周厂长笑着道，“拍《汉武帝》的时候，在片酬方面花得是高价，但是咱们直接用自己人，就不用这么高的价格了。而且我跟各个台的人都认识，国内推销比他们还顺，到时候卖得一定更多。”
  张向阳这才了然，“那您想拍哪个时期的历史剧？”
  周厂长仔细琢磨过，“古代的好皇帝也不少，唐太宗，康乾盛世，都能拍。《汉武帝》能成功，无非树立的是一个好皇帝的标杆，咱们也可以拍类似的。”
  这种方式稳扎稳打，最适合厂里现在资金短缺的情况了，张向阳也不反对。
  “那等您把本子定下来，我们就拍吧。”张向阳也不是个扭捏的，自然都能挣钱，在香港挣还是厂里挣不都一样嘛。在厂里拍，还能省点钱呢。
  周厂长接过他递回来的支票，笑得见牙不见眼，立刻起身，“好，好，那我回去就找编剧写本子，争取在十月之前就开拍。”
  这是片刻也等不及了。张向阳忍不住叮嘱道，“一部电视剧能不能火，剧本是重中之重。您可千万别马虎。”
  周厂长见他不急，瞠目结舌，“行啊，你小子投了这么多钱都不急，那我急个什么劲儿。成，我这就回去。”
  张向阳送周厂长出来，走到门口。他突然想到一事，开口问，“这些钱都用来拍片子了，那大家的工资从哪来？”
  周厂长笑着道，“影片还没下架，等下一批票房送来，我就给大家发工资，还有奖金！让大家伙也高兴高兴。”
  这片子都上映三个月了，居然还没下架，张向阳暗暗咂舌，这个年代的片子真够□□的。前世片子只能上映一个月，很少有例外的。
  不得不说，天时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第 175 章
  让张向阳比较意外的是, 《柳源镇》入选了大众电影百花奖。
  从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 最佳女配以及最佳男配都有提名。
  但是张向阳对自己不报什么希望。最佳影片几乎是没什么悬念, 刘国艺导演的电影, 几乎都能得奖。
  最佳女主角也非常有可能, 许英演技出神入化。至于男配和女配都各有特点。
  如果从专业角度来看, 这几人都该获奖。但是张向阳显然忘了一点，大众电影前期是观众投的票。
  他们看片子的角度不会从演技出发, 而是这个角色能不能让他们产生共鸣，让他们记忆深刻。
  至于每个演员演技的细微差别，他们是看不出来的。
  张向阳直到参加颁奖典礼还是晕呼呼的，这次王远山没来, 刘国艺倒是来了。
  他把小耀送到张家，坐张向阳的摩托车一起过来的。
  “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刘国艺瞅着张向阳坐得四平八稳，一点也不紧张, 心里有些诧异, 要知道能得到影帝, 工资都能提三个档次, 更不用说接到的片子也会越来越多。
  张向阳手撑下巴, 叹了口气, “这次入选的都是大咖，我这样的……”他摇头叹息。
  何着是对自己没信心，刘国艺看了眼四周, 见灯光没打到他们这边，主持人还在台上讲着入选影片的故事梗概，凑近他小声道，“我听说大众选票那关，你领先第二名上万张票呢。”
  张向阳显些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上万张？真的假的？他演的……
  他一把抓住刘国艺的手腕，“刘导，你实话说，用你专业的眼光说，你觉得我演得咋样？”
  影片在一上映的时候，他就让刘导陪他去电影院看了，刘导给他找了至少三十处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一开始还信心满满的，被这么打击，一点自信都没了。
  也不知道刘导什么毛病，演的时候可着劲儿地夸，演完之后，可着劲儿地损。
  刘国艺被他副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正想说话，只听一束灯光打了过来，把他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抬眼一看，主持人瞄了一眼手里的卡片，而后眼睛扫向台下，吊大家的胃口，“最佳女主角是……”
  张向阳看向旁边，这才发现许英绷直身体，双手交握，很紧张很紧张的样子，她的丈夫在旁边不停给她打气。
  张向阳被这氛围也感染住了，朝着许英握了握拳头，笑着道，“许姐，加油！”
  灯光就在这一瞬间打了过来，张向阳下意识用手挡住双眼，而后众人齐齐看向许英的方向。
  因为光圈够大，张向阳也被照了进去。咔嚓一声，似乎有人在拍照。
  紧接着就是雷鸣般的掌声，许英站起来，款款往台上走去，张向阳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大伙一起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