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的。你父亲以死谢罪，这件事不了了之。出事之后，你父亲投资的那家厂子自然也不会再研究下去了。你的病不知日后会不会有隐患，我们生了你却没有给你健全的体魄，也没有治好你。我们不是好的父母，忘了我们吧，好好生活。——颜瑾绝笔。】
  “苏苏……你醒了？”
  苏无恙转了转眼珠，看见旁边满脸担心的宋慕辰，再移了一下眼珠，看见上方挂着的吊瓶。
  那吊瓶的颜色是红褐色的，有些不同寻常，不是普通的葡萄糖溶液。
  “唔。”苏无恙最后将眼神定格在他的脸上，定定看了一会。
  “苏苏别担心，打完这个药就好了。”宋慕辰笑道，满眼幸福欣喜。
  苏无恙直接闭上眼睛，听宋慕辰絮絮叨叨。
  温姨已经走了，因为她这次昏迷的时间有点长，律师明天还会再来让她签好财产转让书，而后走法律程序。
  打完这袋药之后苏无恙说：“我想去海边走走。”
  她下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以前每次心碎综合征发作之后，她都要身体虚软好几天，但是今天完全没有，站得很稳。
  疑惑转瞬即逝，她穿好鞋子准备出门。
  临走的时候宋慕辰拉住了她，笑得有些勉强：“苏苏怎么了？”
  “没事啊。”
  “……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呢。”他的眼神小心翼翼，这句话说得也很慢，每说一个字就观察一下她的脸色。
  “哦。”苏无恙点点头，过去推他。
  两人到了一处隔断了陆地和海洋的护栏旁停下，苏无恙坐在长长的石凳上，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苏无恙突然开口：“宋哥哥，小的时候我见过你。”
  宋慕辰转过头去看她，眉心蹙紧。
  “那个时候你是天之骄子，钢琴天才，我从小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人压过我一头，所以那个时候我非常嫉妒你。”
  宋慕辰坐立不安，眼神略有惊慌地咬唇不语。他很害怕恙恙对自己的厌恶。
  “后来我没法练琴了，”苏无恙垂下头眨了眨眼，“我也会想到，那个天之骄子跟我的差距肯定越来越大了，不管是从什么方面。”
  宋慕辰一直盯着她看，急切地开口：“不是的，苏苏，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她自嘲一笑：“到了十五岁那年我又可以练琴了，但是我日日苦练，跟你合奏时差距还是很明显，我那时候非常讨厌你……”
  宋慕辰脸色煞白，他听不得恙恙对自己说“讨厌”这个词。他嘴唇微微战栗，海风掀起他的刘海，眼里的惶恐清晰可见。
  “苏苏，我现在手已经弹不了琴了……你不要讨厌我，我怎么也比不上你的……”他口不择言，沙哑地磕磕绊绊地说。
  苏无恙突然抬眼，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他，嘴角微勾：“你怎么知道现在的你弹不了琴了？”
  周围只剩下海风呼啸的声音。
  宋慕辰浑身冰凉，耳鸣头晕。失忆的他……不该知道这件事的。
  “你还恢复了什么记忆？”苏无恙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想用冰冷的手去触碰她，但是她狠狠地甩开了，就像将一巴掌甩到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还记起来安安的生日？”她冰冷的声音，于他来说就是地狱的恶魔，直接判了他死刑。
  他听到这句话还反应了一会，才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夜晚，刚刚恢复记忆的他想要她永远留在身边而犯下的错事。
  “恙恙……”他声音虚浮，双股战战，眼泪溢满眼眶。
  “不装了？”苏无恙残忍地笑笑，后退了一步，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你真自私，删了安安给我发的信息，很得意吧。我告诉你，我这人，最恨别人替我做决定。”
  如果爸爸当年不一意孤行，为了她的病去干违法的事情，他也不至于因为事情败露而自杀。
  如果妈妈告诉她病情的严重性，用那笔给她留下的钱去治自己的病，那妈妈是不是不会死得那么快，她是不是能见上妈妈一面？
  他们都打着爱她的名义，替她做了决定。
  “我错了我错了……恙恙，我真的知错了，那个时候的我混帐，但是后来我想通了的……恙恙，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他的身体滑下轮椅，在大理石上双膝跪地，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传来，他闻所未闻，只是流着眼泪抓着她的衣角不停地哀求。
  苏无恙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悲愤，人生不如意之事，大多数是别人强加到人的身上。
  她这次就想任性一下，做一次激进的反抗。
  “你错了？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长茧了。”她抚上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他不可置信惶恐万分的眼神中慢慢推下来。
  “我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束缚。从今往后我一个人过。”她垂眸看了会这闪着星辰光芒的钻戒，手一扬，干净利落地扔到了旁边的海里。
  他突然停止了哀求，睁大眼睛跪在地上看着海里。
  苏无恙转身就走，唯独留他一个人跪在那里，呆呆地盯着海看。
  他心口被撕裂，双腿更是痛到发颤，但是他根本不在意，脑袋昏昏的，只有一个念头：她把她的承诺扔到海里了。
  虽然他知道，她的承诺根本就是骗他的，但是他依旧对此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或许是自欺欺人的一种方式，或许是自我安慰的续命丸。
  接着他的双手代替大脑做出了决定——他匍匐着爬到护栏的豁口，“扑通”一声掉进海里。
  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找到她的承诺。
  浑身浸泡在海面下，他拨着四处的水，受伤的双腿奋力蹬着，在刺骨的疼痛中勉力前行。
  海底的流动是迅速的，可能只是过了几秒，它就被卷到海洋深处不见踪影了。
  但是他根本无法思考这个问题，绝望至极的人，仅仅是一丝丝希望都要抓住的。
  渐渐的肺里的空气已经很是稀少，危险情况下身体内分泌的肾上腺素加快了肺部的消耗，他感觉到头部发黑，胸口憋闷，手脚发软，但是……
  他看见了。
  那个即使在海底也奋力汲取着阳光的星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游过去，手抓住它的时候鼻腔实在支撑不住地想要吸一口气，但是冰冷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呼吸道剧痛，胸口处有失重时的生理性恐慌。
  他突然不想上去了。
  她决绝的背影和冰冷的视线刺得他发疼，她对他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像一座大山将他压在原地。
  从十五岁到二十四岁，这场失败的九年爱情长跑路上，他几次绝望之际想要放弃，但都被垂死之际醒来时又一次的不甘心重燃斗志。
  他只要活着，就无法不爱她。
  可是爱她太累了。
  放弃追逐她的下场，就是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疯子、行尸走肉。
  那么，还不如真的死亡。
  这一次，到底能不能解脱呢。
  他把最后的力气用在了将那枚钻戒放到口袋里，然后就闭上了眼睛，任凭海水进入自己的鼻腔。
  他闭上眼的下一秒，腹部突然闪耀起剧烈的红光。
  ……
  苏无恙抚上空荡荡的左手，低头缓慢地走向民宿屋。
  其实……刚刚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原本只是想和平分手而已，但是想到他私自删掉安安的信息就有些生气。虽然她现在跟安安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而且她知道那是他悔悟之前做出的事情，但还是无法不介意。
  再加上她确实被母亲的那封信弄得心态有些不平稳……
  她叹了口气，转身打算去推他回去。
  她的步伐定住。那里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轮椅。
  不知怎么的，她第一反应就是……
  “救，救命！救人！”
  这里人烟稀少，但幸运的是有几个刚刚游完泳的富家子弟路过，看见美女脸色惊慌地朝着大海喊救命，二话不说就直接跳进海里。
  苏无恙颤着身体扶着护栏看向海底。
  他会在哪里？他的腿还没好，根本没法游泳啊……刚刚他是什么时候下去的？人的憋气时间是多久？他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其中一个青年浮上来喘气：“美女，是在这一片吗？没看见人啊。”
  苏无恙手脚发凉。她不想害人，她没有那个能力背负一条人命……
  突然更远处的海底有一处微弱的红光在闪耀，苏无恙几乎立刻就被抓住了眼球。
  ……
  “师父？”
  “此为凤翎石，为姬氏家族灵宝。可生死人，肉白骨，护魂魄，聚灵骨。日后，你就一直陪着为师，可好？”
  ……
  她根本没明白这突然闯入脑海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下意识地尖叫道：“那里！那个红光！快快！”
  青年们没多废话，直接往她指的地方游过去。
  岸上有人打了海岛的医疗队电话，幸亏这里的地域比较小，现在已经听到了医疗队出援的哨声。
  宋慕辰被救了上来。
  他的唇色如僵尸一般青白，肺部根本不会呼吸，她的双腿就软了。
  几个青年将他的衣领解开，使劲挤压他的腹部，他的口鼻处喷涌出一堆海水，直到涌出的海水没有多少时，那个比较懂急救的青年说道：“肺部肯定积水很多，得快点心肺复苏。”
  苏无恙和其中一个青年迅速配合，青年开始按压他的心脏，苏无恙为他做着人工呼吸。
  往日接吻的时候，他的舌尖会时而攻时而防守，与她的舌头缠绵万分，仿佛怎么也纠缠不够，火热的唇舌会愈发滚烫。
  但是此刻她触碰到的只是他冰冷的唇和僵硬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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