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
  封天麟坐在初春的田垄上，咬着笔头将自己方才乱画似的字又浏览一番，自觉虽然因为手伤实在不够工整，但也有些狂草的潇洒落拓，不愧是镇远侯的墨宝。
  自五年前到现在，封天麟已经在从四品一路升为从三品。虽然武将的升迁比起文官要熬到胡子一把的迂腐更迅速些，但才及冠两年就到了三品的高位，实在是本朝前所未有的第一例。
  当然这些并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五年来的南征北战，从平叛到剿匪，他从军中一个小小的副将一路升迁，吃得了苦中之苦，最后也让军中众人对他这个素来有纨绔之名的勋贵刮目相看。
  所以这一次剿匪之功，让他回朝之后就会升任正三品的将军。他为了减少队伍的伤亡，带精兵突进，结果伤了右手，虽然大夫说没有大碍，但暂时是做不来握笔写字这样的精细活。
  不写信是不可能的，那孩子最是容易替他担忧，上一次平叛时在西南腹地，足足小半年没有写信也收不到信，回到神都时差点被锦绣山庄三天一封攒在一起的信吓着了。
  一封一封拆开看，小孩在信里倒是没抱怨，就是啰啰嗦嗦把日常琐事讲一遍，没什么有意义的内容。小侯爷倒是花了半天一封一封美滋滋地看完了，闭着眼睛夸自家小孩写了这么多信字越来越有进步了。正风说何连写的信没意义，他还不乐意。
  “侯爷还当他是小孩哄着。”
  “在做哥哥的心里，弟弟永远都是小孩。”封天麟将洗好的紫毫笔挂回笔架上，“他也是真心将我当成最亲的亲人。”
  所以这一次有条件了，当哥哥的就要把弟弟好好宠着，信是半月一封不能间断的，手伤了也要写。
  哎呀，他可真是个好哥哥。
  ……
  “连连，你倒是快点啊，再耽搁可就错过拜师会了。”
  何连无奈地跟在关林身后，手里拎着瓜子毛豆，还有半包梅子干。原本拜师会没有他们这些晋升没几年的弟子什么事，但关林受到禄存殿那些恨铁不成钢的师叔师伯师祖荼毒已久，一心想找个小师弟帮自己分担一下，所以向顾幽宁请缨，誓要挑一位天资卓绝的小师弟回来。
  众师伯师叔：好啊好啊看着顾幽宁那个贱人有徒弟我们没有早就眼红得不行了。
  顾幽宁：你尽管挑，有多少我都抢得过来。
  何连本来想趁着难得的休沐读一读蓝石楠交给他的书。原本他对这些典籍是一窍不通，但蓝石楠时常督促，且明言一个不同文墨的粗鲁武夫是帮不上封天麟什么忙的。所以何连就硬着头皮读下去，如此几年之后竟有了些自己的体悟，也不再当读书是一个苦差。
  但是关林来求他，说如果掌门亲传弟子在，抢人的时候总会多一些底气。
  结果到了演武场，拜师会已经开始有一阵了，已经有几个弟子站在了自己师父的身边。关林低喊一声“糟了”，几步蹿到台边，利落的身手倒是吸引了不少见习弟子的目光。
  自然底下的窃窃私语又是围绕着禄存殿如何不像样来进行的，关林也不在意，摆出一副武林高手似的翩然之姿。只要看到这高人模样，又有谁会想到他是个耍着全无风雅之姿的精铁大刀的猛汉？
  何连摇摇头，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旁边一个少年还是和他同期的外门弟子，此时见了他少不得起身拱手喊一句“小师叔”。何连摆摆手让他坐回去，还分了他一把瓜子，两个人坐在一起慢慢嗑瓜子。
  又进行了几轮，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小师弟，你就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嗑瓜子，小心蓝师叔看见抽你的屁股。”
  何连起身回头一看，见花楹拉着一脸没睡醒似的恹恹神情的木兰在一旁，笑得像只坏猫。“原本几位师叔都说小师弟在这些年轻弟子中最是老成持重，结果也不过如此嘛。”
  “师姐说了好多话，嘴里大概有些口渴了，“何连神色不变，悠悠然道：”师弟我就不让瓜子给师姐了。”
  花楹一听就急了：“哎哎哎你真是过分了，我可看见那瓜子是汇香坊的，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何连便给她倒了一捧，三个人嗑着瓜子，加上一个无心嗑瓜子也不想看拜师只想赶紧回去再炼一炉钢的木兰，一起安安静静看着台上。
  蓝石楠在首座上端坐着，察觉到了何连这边的动静也只递过来一个眼神。何连乖乖坐直了身体，花楹也赶紧整了整裙摆。木兰打了个哈欠，也抓了点梅子干来慢慢地嚼着。
  这余杭的春天总是湿润润，暖融融的，阳光也跟金色轻纱一样笼罩在身上，舒服得直想睡觉。何连一手拄着下巴，眼睛渐渐有些睁不开了，勉力试图听清关林说话的声音。
  “这位小弟子骨骼结实宽大，是个学刀学钩的好料子，若要学剑还欠些柔韧灵敏。”关林认认真真地向那位弟子解释道，“锦绣山庄中最精湛的刀法尽在我们禄存殿，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和关林面对着的也是一位和他们同期的外门弟子，还是何连身边这位弟子的师兄，此刻掀起了那双刻薄的三角眼轻蔑道：“谁不知道禄存殿是个什么德性，让这么一位天资甚高的弟子屈居在那里？实在太浪费了。”
  关林不屑于和他争辩，毕竟争辩在绝对的实力之下从来都没用，而且这种傻话在同期弟子中也只有这个傻货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他只是转向那位小弟子道：“一切都在你的意愿，习武一事天分固然重要，对武道的热情和你为此付出的努力更重要。”
  只见那位小弟子拱手施礼道：“原本弟子来到锦绣山庄是钦慕于有天下第一剑之称的四海归一剑法，但这位师叔的谆谆教诲于我仿若醍醐灌顶，以后也烦请您继续教导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