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岚神色怔忪，“师叔，那你叫我怎么办，我真的能眼睁睁看着鲁家仅有的希望，他唯一的弟弟，因为心术不正被赶出去。若我袖手旁观，有一天我死了，在九泉之下又如何有颜面见他？”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鲁圻木和那个人一样，看起来阴沉寡言，实则内心柔软温暖得不可思议。
  那人临死之前，口中吐着血，还抓着郑岚的手，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恳求他照拂自己年迈的父母和幼弟。他低下头把耳朵凑在那人嘴边，最后只听到了一句“阿岚，下辈子我等你。”
  所以他被那对失去了大儿子的夫妻哭着打骂也只是跪下默默承受，所以他在看到那个眉眼酷似哥哥的幼童时，想把能找到的一切都奉上。
  “我只想完成圻楠的心愿，我为了他的心愿连我自己的命都可以舍下，更何区区一个见习弟子？”
  蓝石楠心知无法再谈下去，但起身欲走时还是告诉他，“方才你师弟来找我，说你曾经真的认为门派里在打压何连，也是真心的想要帮他。”
  郑岚嗤笑一声，“那都是无用的伪善，不过随口一说，他们也能当真。”
  蓝石楠走了许久，他才慢慢走到床边躺下，如之前几千个夜一般默默祈求能和那人在梦里相会。
  “圻楠，等我们一起去锦绣山庄拜见我师父师叔，我便迎娶你。让他们帮忙搭一个喜堂，再请几个师兄弟喝一顿喜酒。”
  鲁圻楠和他同乘一骑，听了他的话，轻声笑着从后面搂住他，“阿岚，我们到底是谁娶谁，你可要想好了。”
  他听着那个人的威胁，十分不服，嚷嚷着要再和他打一架，用输赢定新郎新娘的位置。
  那个时候他们永远都无法想到，晋南鲁家风姿绝代的楠公子，竟会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
  ……
  “眼看着又是年关，也不知道大爷和田田能不能在年前赶回来。”
  正风掐指一算，“五日前是锦绣山庄考核见习弟子的时候，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在回神都的路上了。”
  闻言，封天麟嘴里塞着包子含混道：“田田那么优秀，肯定没问题！”
  封丙揪着自己的小辫子，她额心点着的朱红红胭脂色泽饱满光亮，一看就是李记胭脂铺最好的货色，“田田哥要回来了，我想吃余杭的点心。”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小侯爷弹弹她的脑门，“小丫头，你田田哥要是真的能带点心回来，怕是在路上就颠成渣渣了。”
  没有点心吃的小嘴巴瘪下去了，封天麟故意在她面前一边大口吃着包子，一边和忠叔聊天，“今年小三儿长了不少，也不知道田田能长到多高，要不咱们估摸着给他先做一件新衣服，过年可不能没有新衣服穿。”
  “老夫倒觉得小侯爷能想到的，舅爷自然也能想到，杭城那边的好料子更多，说不定还要让大爷带回来些。”
  “大哥好几年没在家里过年了，今年要好好热闹热闹。”封天麟又回忆了一下年前该办的各种事情。
  今年镇远侯府可不似去年那般冷清了，如今朝中将才缺乏，看老皇帝的架势是要重用新的镇远侯，年前最后一道封赏已经把封天麟提拔到羽林卫中，年后赴任，距离军中实权职位只有一步之遥。于是今年到镇远侯府走动拜访的人不在少数，没拜访的也送了礼品上门。再加上皇帝的赏赐，总算没有去年那样拮据到连酒都要自己酿了。
  陈末在冬天能连着几日昏睡在床上不出门，他身体冰冷呼吸微弱，能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虽然陈末告诉他们自己只是因为蛊虫的关系才会如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身体里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能撑过最冷的几天，就是奇迹发生了。
  有时封天麟去看他，会听到他在低声念叨陈青的名字。小侯爷恍惚觉得，陈青对于陈末而言，应该不止是弟弟那么简单。
  但陈末清醒的时候却再也没有和他们提起陈青，像是要把那些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带到坟墓里。
  小侯爷坐在陈末床边，“陈大哥，你看看，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雪。”
  会不会让你想起冰雪覆盖的皋兰山，那是你从小生长起来的地方。
  ……
  考核日的结果毫不重要。
  比起见习弟子中总是能引起话题的何连其实是蓝盟主的亲传弟子，还有什么能震惊到锦绣山庄所有人呢？
  封天麒赶在考核前三日到达了杭城，他风尘仆仆地冲到明晖堂，累得连自己住哪个屋子都懒得想，直接冲进离门口最近的一间倒头就睡。
  何连听说封大哥回来了，紧赶慢赶冲到封天麒那间提前就收拾干净妥当的屋子里，却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
  他正纳闷，就听见从隔壁自己的房间传来一声嘹亮得堪比猪叫的呼噜声。
  在何连因为归心似箭所以早就提前打包好行李只等出发所以搞得一团糟的屋子里，连脏衣服都没脱的大师兄歪在塌上，一条大长腿还耷拉在床边。
  何连吭哧吭哧把师兄的腿搬上床，坐在桌子边发了会呆，再出门一看，正撞见没有接到大徒弟正在到处找人的蓝石楠。
  得了，这下是师徒二人一起看着床上毫无睡相甚至发出猪叫般的呼噜声的青年发呆。
  “要不就让他在这里睡吧。”蓝石楠环顾一下周围像遭了贼一样的景象，最后还是发了话，“你先去你师兄那边睡，等明天他醒了再说。”
  何连假装师父并没有注意到房间有多乱，扭头去了隔壁房间。
  封天麒睡了整整一夜加一天，到第二天晚上，蓝石楠和何连不得不再次面对乱糟糟的房间，还有床上睡相仍然难看但不会再发出诡异的呼噜声的青年，决定使用非常的方法叫醒他。
  睡这么沉，万一不小心饿死了可怎么办？
  封天麒睡得昏昏沉沉，在梦里，他忽然觉得有人在他脸上撒尿。虽然尿没什么味道，但封天麒还是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得一激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