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涯想起来关林当时震惊又愤怒的模样，决定不去阻止他把何连骂得狗血淋头。
  关林当时直接说咱们回去吧别去找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是段小楼劝他说何连被打了可能一身的伤，他到底不忍心，才答应过来瞧瞧。
  说到这，关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腾腾腾”跑到桌边再跑回来，“小楼你瞧瞧，人家是盟主的亲传弟子，这伤药都是最好的，根本用不上明涯巴巴拿来的药！”他又转向何连，“我们担心你的前程，帮你四处打听情况，忧心得睡不着，你看着好玩是吗？你早就拜了盟主当师父，再来当见习弟子体验生活耍着我们好玩是吗？”
  何连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师父叫我去当见习弟子，还叫我保守秘密，只是为了让我学会吃苦耐劳，不要骄傲自满。我从前说的也没有一句假话，一年前的今天我还穷途潦倒想去寻死，后来是封师兄的弟弟救了我，把我带到神都，又送我来山庄的。”
  段小楼想到一件事，“封师叔的弟弟，那不是……”他倒吸一口凉气，“镇远侯！”
  几个人都沉默了，虽然他们各自的家庭在一方土地上都是有名有号，但像这样直接和侯爵扯上关系还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
  何连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告诉你们真相，但师命难违，我在你们担心我的时候并不比你们好受。”他拉过三个人的手叠在一起，“你们别不要我，我只有你们三个朋友了。”
  封家人都是亲人，但纪明涯，关林和段小楼，是最好的朋友。
  “好了好了，还是先看看连连的伤势。”段小楼脸颊微红，拿过蓝石楠留下的伤药闻了闻，“这药的确好，只是有一点，涂上后决不能碰到水。”他扭头指挥着纪明涯，“你去拿帕子来，弄湿了给连连擦擦手。”
  纪明涯赶紧扯了脸盆架子上的巾帕，段小楼从茶壶里倒了冷茶出来浸润帕子，“茶水是烧开过的，不会让伤口恶化，不方便或者来不及烧水时就用茶水清洁最好。”他将何连沾染了灰尘泥土的手腕擦拭干净，何连全程不敢动，生怕一旦要求自己来，段小楼又要开始唠叨。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纪明涯的鬼话，段小楼只对不熟的人惜字如金，一旦熟稔起来，能把你犯下的错误唠叨十遍。别看这次事发之后小楼还是温温柔柔的，他压着脾气呢！
  关林在旁边抱着手臂看着，忽然向纪明涯道：“明涯，我怎么没见你生气啊，难道……”他眯着眼睛，“你也早就知道真相了？”
  这一问吓得纪明涯赶紧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我现在都能确定就连我爹和盟主关系那么好也不知道这件事了。”他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连连和我们是一起经历生死的交情，若他真是心机叵测之人，那只能说明我们都瞎了，这怎么可能？”
  他一听到这件事，就知道何连没有讲明一定是有苦衷的。
  “再者说，若何连直接以盟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和我们相识，我们又怎么会有做得成朋友的缘分？“
  纪明涯很清楚，自己生在纪家那个环境，其实是有些多疑的，所以到山庄几个月，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段小楼之外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朋友。但从看到何连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瘦小的孩子与众不同，就像一堆银子里的一块金子那么显眼。后来事实证明，段小楼这样安静冷淡的性格，也能接纳何连成为自己人。如果何连一开始就是盟主亲传弟子，他大概会保持友好，但永远不会跟何连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关系。
  至于关林，他更是在认识何连之后迅速成长了起来。若从一开始何连就是盟主亲传弟子，关林只会又羡慕又嫉妒，并且始终如一地疏远他，然后一直当一个只知道炫耀和欺凌弱小的混蛋。
  但是没有如果，现在他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一个谎言带来的缘分，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段小楼给何连的伤仔细涂好药，索性伤不重，不会影响几日后的演练。何连只穿着亵裤暴露在同伴的面前，持续害羞，任凭几个人把他塞进被子再掖好被角。
  “你明天应该修养一天，如果明天老师讲了注意事项，我们会来告诉你的。”纪明涯保证道，“明天膳堂做小酥肉，我们给你带一份过来，”
  又闲话一会，几人要赶着宵禁，便一同走了。何连在温暖的被子里躺着，本来心情有些兴奋没什么睡意，却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立在凄风苦雨的主公崖，崖下百尺深渊被雨雾笼罩，他向下张望了片刻，毅然决然地回头。
  原来他的身后站着一群人，封天麟目露担忧，但一开口就是嫌弃他胆怯懦弱试图寻死像个温室里的小姑娘，封天麒抱着手臂说等他跳下去能摔成八瓣，还有后面的正风天九忠叔，潮平和他抱着的封丙，拿着湛卢的陈末，蓝石楠和纪明涯段小楼关林……
  他在他们温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安全的地方。
  雨雪停歇，风也止了，一缕阳光破云而出，正照在他们的身上。
  ……
  蓝石楠找到暂时关押着郑岚的弟子房时，已经月挂中天，房间里灯烛昏暗，桌面蒙着一层灰尘。
  “郑岚，我很失望。”
  往日里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形容落魄与，颓然坐在桌边，见蓝石楠来了，也并不问礼。
  “我一向如此，只是没有暴露自己的真面目而已。”郑岚摇摇头，“等师父回来，大概要把我也逐出师门了。”
  “郑源师兄临行前把你托付给我，说你心太软又容易冲动，做错了事也拜托我担待一些。”蓝石楠冷然道，“但凡你态度有一点犹豫，我都不会这么生气。若何连不是我的弟子，那样优秀又善良的一个好孩子，就被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