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各种事态变化可能引发的糟糕结局、让他重温了和当初系统告知有外星人入侵时等同的焦躁情绪。
  而且事实上，就算提前设想过这种情况，摩西也以为会按照时间顺序，先醒来的是蝙蝠侠。
  然而就在他原地平复心情头脑风暴试图安抚双方情绪、选择合适的解决之道时，超人开口道：摩西是个好名字。
  危机感顿时攥住了摩西的心脏。
  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或许另一方面，他想，按照常人逻辑，如果超人保有记忆、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会有种拙劣的模仿者被正主检查工作水平的错觉。
  话虽如此，他却不觉得尴尬，只是紧绷，仿佛某些被埋藏的东西正在被掀开到阳光下。
  超人看出他的拒绝，仍然坚持道：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其实莫名的停顿，氪星人嘴张开又合上，紧皱着眉像在考虑措辞，我认为，你并只是我们之前以为的普通人那么简单，不知道身为蝙蝠侠的你有没有怀疑过。
  完全没有。
  属于摩西的记忆很完整，从出生到与系统签订契约为止毫无断层，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就像克拉克之于超人，是维持他理性和自我认知的基本盘。
  而超人话音落下，一个微小的质疑声忽然间出现在蝙蝠侠心底，问道：如果你真的是个从未接触过超英世界的普通人，在缺乏记忆的情况下适应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系统之前说身体会自带本能辅助。
  那源自他自己的声音继续说：好吧，但是众所周知分裂灵魂会导致疯狂，就算有系统帮忙，以人类传统的思维方式，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混乱过呢？
  而且你看，你和系统签订契约的理由不够充分。如果你工作优渥、人际关系圆满、没有高远的诉求也不对现实不满，那么为什么要放弃日常生活将自己完全投入到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工作高回报是系统说的，实际上它并没有真的介绍过奖励和工资是什么，对吧。
  确实有些地方经不起推敲，但也并非无法解释。
  我并不想推翻系统的说法。良久，他淡淡说道，特别是它才牺牲自己帮助了你。
  我同样不愿怀疑一位朋友。超人立刻回答，但我现在说的是另一回事。让我来告诉你吧，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觉得那个自称是摩西的人不是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蝙蝠侠面具下方的瞳孔缩小了。
  他身上的系统从他们开始对话起就保持安静无声，哪怕被公然讨论也未为自己辩解。
  摩西在希伯来语中的含义是，从水里拉上来。
  如果世界是一片汪洋，谁会伸出救援之手？
  摩西这个名字似乎隐藏着暗喻。
  圣经里，同名的圣者与上帝对谈，领导饱受奴役之苦的希伯来民族从埃及迁徙到上帝的应许之地。
  而褪去神话的光环，这个名字本身也同拯救或者帮助等类似意义挂钩。
  当今社会，提到与之相关的说法，有个更普世、更具代表性的名字超级英雄。
  第119章 《超人养成计划》
  超人蹲在那台破掉的衣柜前面, 表情幽怨：你现在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什么？蝙蝠侠下意识地问。
  就像我在纽约街头救了一个铁罐，我以为他钢铁侠，结果金属壳里钻出一个莱克斯卢瑟对我说：去他妈的斯塔克, 这个宇宙根本没有复仇者联盟。
  我觉得我们的情况并不适用你的比喻。
  随便吧, 我只是个小镇来的童子军。
  可你根本没加入过那东西。
  他们面面相觑。
  蝙蝠侠沉思两秒钟, 说：你知道集体潜意识吗？
  超人道：我很少会看这方面的资料, 和我的工作又没什么关系。但是, 他的超级大脑开始运作, 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某次在营销号上扫过的科普, 荣格提出的那个？
  一个人出生后将要进入的那个世界的形式，作为一种心灵的虚像，已经先天的被他具备了。这种心灵的虚像和与之对应的客观事物融为一体, 这是荣格在文章中所描述的。
  简单来说, 就是指进化过程中, 人类的集体经验在心灵底层留下的沉淀物，其为所有人共有。
  说到这蝙蝠侠挥了下手：我不是想要详细谈论这个，但你刚才描述的摩西并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人类或其他生物。他就像沉在水下的心灵之岛, 一个种族对光明和进化的追求, 以及某种无处不在但又时时刻刻影响我们的伟大意识。
  你想说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说, 对，除非我们在谈论一种超越阶级的存在，克拉克。我们在谈论神。
  系统终于开口道：他不是。
  蝙蝠侠挑起眉。
  超人忍不住笑出来, 他听不到系统的声音，但是多少能猜到：你得到你想要的回应了？
  他们刚才的对话不仅仅是在梳理线索，也是在用不知对错的论断刺激系统, 毕竟系统才是宇宙意志的代理者, 它内部程序代码的终极就是世界本质。
  系统也熟悉自己的宿主, 自暴自弃道：这本来是不应该告诉你们的秘密。
  而你为了入侵氪星AI主动提早从超人身上抽离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事发突然，本来系统应该与大都会英雄相处更长时间，在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选择一个不突兀又顺理成章的节点离开。
  可它义无反顾的决定反而成了混乱的源头。
  是啊。
  系统想。无论从哪个逻辑链上看，它保护超人的举动都毫无必要。
  但是还是如之前所说，有时人们有必须要达成的事，往往是超乎理智的。
  冲动，热情，爱。
  它的代码用每一行来编织它们。
  世界的本质在宇宙尽头藏匿它们。
  摩西不是神。它说，当我们提起神明的时候，祂不可名状且至高无上，而超级英雄的意识集合体诞生于人，一旦他超脱了这个概念，就会成神可是纯粹的神不会成为人类的英雄。
  讲话时系统将自己所说的文字通过蝙蝠侠手里的设备投影出来以方便超人观看。
  氪星之子慢慢明白过来：所以摩西的记忆中，他只是个生于这片宇宙的普通人。
  他是，这并不是个谎言，或者无聊的玩笑。
  系统低声说。
  他是蝙蝠侠，他是超人，他是蜘蛛侠。他也可以是正义联盟的每一位，复仇者联盟的每一位。他甚至可以是某一刻的莱克斯卢瑟，某一刻的毒藤女，某一刻的章鱼博士。他更是双脚踩在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是冲进火灾现场的消防员，是逮捕罪犯的警察他是科学家，是律师，是道路清洁工，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是漫长黑暗中人性的闪光，是从远古诸神时代流传下来的薪火。
  无论他的身躯有多强壮和高大，他的双脚都必须扎根于泥土。
  所以他是摩西。
  跨越红海，在壁立千仞的汪洋间走向黎明。
  摩西是个人，只有你们必须记住这点。
  超人问：所以他真的存在吗？我怎么才能见到他？我是说，他从来都没有从我们身上离开，但我连一声友善的问好都没说过。
  系统想了想，道：氪星人会做梦吗？
  会。
  那么，愿你梦中的炬火长燃不灭，这会是你朋友的祝福。
  某种轻盈的感觉拂过心头，仿佛夏天吹过柳梢的一阵风，克拉克怔了怔。
  你好。他说。
  或许有人会听见。
  至于蝙蝠侠和蜘蛛侠这边，子系统还在你们身上，如果你觉得不合适的话，系统似乎委屈了一瞬，我也随时可以安全无痛收回来的，那样你们现在觉得自己是摩西的表层意识就会消失了。
  黑暗骑士：我
  系统：我懂，我懂，我不该欺骗你们，对不起，作为唯一看完签订契约时那一百八十页合同的人，你随时可以去和宇宙意志投诉我，不过我不是会让人打白工和拖欠工资的系统，我有我的统格，你们的酬劳在我去和上司汇报完毕之后立刻发放。我现在就把子系统抽回来？
  不。蝙蝠侠当机立断道，留着它，我需要它的通讯和搜索功能。
  系统：你不觉得自己的自我认知是种困扰？
  蝙蝠侠：它是吗？我没意见。此外恕我直言，你能不能把超人的子系统安装回去。
  不行，不可以，核心代码完全崩没了，放弃吧。
  哥谭义警真情实感地遗憾道：那太可惜了，可以给我一份你子系统的核心代码，有时间让迪克、提姆或者芭芭拉看看。
  别想。我的代码里蕴藏着宇宙中的一切知识，相当于浓缩的莫比乌斯椅，你看完之后就变得全知全能了。
  蝙蝠侠思索道：那是造神吗？
  是。系统回答，然后你会发现宇宙像个鸡蛋，时间是循环的圈当你无所不能的时候，你也无法做成任何事。
  今天的哲学讨论就告一段落吧，朋友们，你们的同伴应该已经等急了。
  第120章 正文完结
  正义联盟的其他人再次回到仓库时, 惊奇地发现不管是蝙蝠侠还是超人，现在的心情都明显比之前更平静了。
  你们谈论了什么？
  据说是世界最佳拍档的两个英雄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同一时间
  超人：在说幕后黑手。
  蝙蝠侠：在说小氪。
  戴安娜勾起嘴角：你应该挑选一个更加合适的借口，布鲁斯。
  后者若无其事道：事实上, 我们讨论过在解决黑亚当与幕后黑手之后, 该怎么为小氪庆祝生日。
  绿灯侠哈尔露出迟疑的表情：你说的小氪，和我知道的小氪，是同一物种？
  没错，它出现在盛夏时节, 而且有着特殊的纪念地位它是第一只让超人达成三秒内环绕地球成就的狗。
  恐怕也是最后一只。
  超人忍不住干咳一声：拜托，我们还是先把游戏打通关吧，我能感觉到氪星AI已经无聊到开始用自己的螺旋桨逗猫了。
  他们一齐回过头, 发现那台游戏机果然只将屏幕投影仪留在桌子上, 本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阳台，用螺旋桨夹起之前被蝙蝠镖戳晕的老鼠逗弄路过的黑色野猫。
  猫咪甚至比游戏机更快意识到人类的注视。
  它拱起脊背炸毛发出咪呜一声尖叫, 毫不犹豫地抛下外星逗猫棒，两三下落到地面沿着建筑物的阴影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有人嘟囔道：它们是天生的刺客大师。
  系统：我之前在我们交谈的时候把AI屏蔽了。看来它还保留着一些机械的本能，毕竟游戏机就是为了取悦于生物而存在的。
  氪星AI：我从来没这么屈辱过。
  氪星AI：我根本不想取悦他人, 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发刀机器。
  它被蝙蝠侠无慈悲地按在桌面上，点下开启新游戏的按钮。
  之前的线路是放过卢瑟/放过小丑/杀死沙赞。
  而这回
  我们从谁杀起？
  沙赞跃跃欲试：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倒霉。
  我投小丑一票。
  我也是。
  小丑吧, 秃子可以放在后面, 小丑更可恶。
  正义联盟成员议论纷纷，仿佛什么大型邪教审判现场。
  小丑本人到来之后都要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那么就小丑。超人毫无异议, 你们喜欢从头开始, 还是从脚开始？
  考虑到克拉克家里主要承包的是种植业而不是畜牧业，他的同事们觉得这句话里蕴藏着的、宛如屠夫掂量猪仔时的口吻应当是旁人的错觉。
  氪星AI：走开，玩家想得到的内容，策划绝对要舍弃。
  这条世界线中, 卢瑟活了下来，小丑死了，但不是死在超人手上而是另一位无法忍受这个疯子持续作恶的超级英雄。
  我受够了！名叫马格的年轻人看着超人，冲他大吼，所有人都受够了！我们一遍遍忍耐着这群疯子到处作乱，关进去一次再跑出来一次，关进去一次再跑出来一次，像是他妈马戏团的狮子一遍遍跳过着火的金属圈，反倒是犯罪者挥舞着鞭子！别再试图用你不杀人的理论去说服我了，超人，我很确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恶念，或者说，如果这是邪恶的，那我宁愿选择下地狱。
  他杀了小丑。
  这太简单了，年轻的英雄收割生命的时候，眼里闪烁着坚定到可以称之为野望的光。
  混乱结束了。双手沾满鲜血的后来者仰头看着自己的前辈，他的目光里带着蔑视和冷漠，你不能拯救大都会，超人，我才能够。
  随着这句话，仿佛一个纪元正式宣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