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听他这么说，内心顿时有些歉疚：“对不起，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
  “这又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最重要的是咱妈身体健康，我陪你去深圳。赶紧去买票。”方隽不由分说拿出手机订票。这个时节都是北上回家过年，南下去广东的反而少，动车票已经没有了，他们就订了当晚的火车票，坐卧铺去深圳。
  方妈妈接到儿子的电话，听说周嵩妈妈病了，儿子的家不搬了，嘴上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方隽别鲁莽，不要刺激了周嵩妈妈。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坦的，搬家本来是好事，结果临时生了事端，又将时间推迟，老人都迷信彩头，觉得这样的喜彩不好，不过这话也没跟方隽说，只是在自己心里咀嚼。
  他们赶到的时候，周妈妈正在手术室里做切片手术。半年不见，周嵩觉得父亲仿佛老了十岁，不知道是被自己的事气的，还是为母亲担忧的缘故。见到周嵩和方隽，周爸爸也懒得发脾气，只是扭过脸不理人，周琳和刘锦荣两口子也在医院陪着，跟他们说明了情况，说母亲每年都要做一次身体检查，这次检查发现身体里有一团阴影，现在正在确诊到底是什么。
  周琳看着弟弟，语气略带埋怨：“医生说身体病变跟心情有很大的关系，心情郁结的人，容易得肿瘤。”
  周嵩听懂了姐姐话里的话，她这是在埋怨自己出柜的事。方隽听见周琳这么说周嵩，忍不住说：“伯母生了病，大家都一样着急，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周琳看着方隽：“我推卸责任了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方隽也不惧她：“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给周嵩增加心理负担而已。他也不可能为了宽慰你们大家的心去找个女人结婚。”
  周琳恼羞成怒，等着方隽：“如果不是你，我弟也不会……”
  周嵩突然说：“够了，姐！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因为他才变成了同性恋。”
  周琳瞪大了眼看着弟弟，眼眶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刘锦荣出声了：“好了，你们少说两句，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看妈的身体检查结果吧。”
  切片手术很快就做完了，周妈妈只做了局部麻醉，看见儿子，眼泪顺着眼角淌进了鬓角里。周嵩看着母亲脆弱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对不起，妈。”
  周妈妈抓着儿子的手，一句话也没说。周嵩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母亲，周琳两口子先回去了，周爸爸的电话一直都响个不停，年底了，工人都等着结算工资回家过年，而他也要催着工程结款。周嵩看得出来父亲很忙、心情很不好，便说：“爸，您去忙吧，我来照顾妈妈。”
  周爸爸没说什么，跟老婆说了一声就走了。周嵩和方隽是下了车直奔医院的，还没去找酒店，方隽见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先带着行李去了酒店，顺便带午饭过来给周嵩母子吃。
  方隽走了，周妈妈含着泪看着儿子：“嵩嵩，你就不能和他分了吗？”
  周嵩摇头：“对不起，妈，就算是和他分了，我也不可能和女人结婚，没有他，也会有别人的。他人很好，对我也特别好，除了不是女的，哪点都能符合您和爸爸的要求。”
  周妈妈扭过脸去垂泪，周嵩想起周琳说的那些话，心里很难受：“妈，我真的不是故意让您难受难堪，如果我能喜欢女人，谁愿意走这条路呢？所以你就看开一点，就当多了个儿子吧。”
  周妈妈抽泣着说：“我和你爸也没怎么管过你，你变成这样，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太不关心你了，所以这是我的报应。”
  周嵩突然有点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心情郁结，恐怕不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同性恋不能结婚生子，而是她在自责，觉自己变成同性恋是她的错。他抓住母亲的手：“妈，您不要多想，没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我喜欢男的又不是什么坏事。您想开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自己过得舒心就行了。”
  切片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良性的，可以摘除，因为是皮下脂肪瘤，也不算什么大手术，但是这个年是要在医院过了。周爸爸一直忙工作，周琳要带孩子，偶尔抽空来看看母亲，照顾周妈妈的事就落在了周嵩和方隽身上，平心而论，方隽这个儿婿比儿子还要体贴周到，周妈妈有眼睛，她当然知道。
  私下里，周妈妈也开始和儿子聊方隽，周嵩当然趁机可劲儿夸方隽，钱也没少赚、饭做得好、书教得好、性格好、对他也好，周妈妈听了，总免不了要说上一句：“要是个女的多好啊。”
  周嵩笑着对母亲说：“要是个女的，她这样的条件肯定就不会找我了。”
  周妈妈看着儿子，不高兴地说：“我儿子哪里差了？”
  周嵩笑了笑，没跟母亲反驳，因为每个母亲眼中儿子都是最好的。但自己什么毛病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性转一下，方隽那就是真正的白富美，还是有本事的白富美，怎么看得上自己这样的经济适用男，所以自己真是撞大运碰到方隽了吧。
  渐渐地，方隽和周妈妈也说得上话了。方隽这样的人，只要他愿意，真的能把人哄得特别开心，而且还不会叫人觉得尴尬虚伪，典型的情商高手。周妈妈对方隽是越来越认可，除了心理还有点介意他的性别之外。
  马上要过年了，周嵩对方隽说：“你回老家去吧。”
  方隽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周嵩说：“你不是订了机票去泰国的，我去不了，你赔你妈和外婆好好玩几天。”
  “我打算把票退了，下次再去！”
  周嵩赶紧说：“别啊，你妈和外婆对这件事期待好久了，临走的时候她不是还问你泰国还去不去了，你当时也没拒绝她。我看得出来她是很想去的，尤其是外婆，她还想去烧香的。”方隽外婆有点信佛，听说泰国佛教很兴旺，一直都想去看看。
  方隽说：“那你一个人照顾咱妈？”
  周嵩说：“我妈很快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就回家去了，你不用担心，还有我姐呢。”
  方隽还是不想走，好不容易刷了点好感，马上又要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周嵩瞪他：“你就晓得在我妈这里刷好感，你怎么没想到我也要在你妈那里刷好感呢。我妈病了，把你留在这里，她们两位长辈过年没人陪，心里会舒坦吗？所以赶紧回去，把我的票退了就行了。下次再陪你们一去玩。”
  方隽听周嵩这么一说，果然乖乖听话回去过年了。其实他回去也不错，周嵩妈妈虽然已经开始接受他，但周嵩爸一直对他没个好脸色，要是在一起过年，估计会让大家都不自在。周嵩觉得有了好感就是好的开始，不用着急一口气吃个大胖子，慢慢来吧，只要他妈这边有缺口了，他爸那边只是时间问题。
  方妈妈这边看见儿子过年前一天赶了回来，简直有点喜出望外，本来都以为泰国去不了了，这下计划还是照常进行，就是少了周嵩，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挺高兴的，觉得周嵩还算懂事。
  第六十一章 小别新婚
  周妈妈不想在医院过年，医生说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大年三十就出院了, 周嵩一直留在深圳照顾母亲, 直到不得不回去上班才离开。这段时间和母亲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看得出来母亲已经开始接受自己的性取向和方隽了。他爸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怎么跟周嵩说话, 不过倒是没再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毕竟老婆还生着病。
  唯独让周嵩吃不消的是周琳, 她居然在短短的数天时间里变着法子给周嵩安排几场相亲，她老公的表妹、堂妹、自己的同事之类的, 适龄的未婚女孩都被她拉来和周嵩吃过饭。周嵩不明白他姐的性格怎么是这样的，没完没了的，还特别自以为是, 还不如母亲开通呢。
  直到正月初五，周嵩回家的前一天晚上, 周琳还给周嵩安排了一次相亲, 女孩是她的前同事。吃了饭后, 周琳让周嵩带着女孩去看电影, 周嵩直接对女孩说：“抱歉, 我得回去照顾我妈。”
  女孩看中了周嵩的外表，毕竟深圳这地方女多男少，找个喜欢的单身优质男很不容易，但是女孩也是个明白人，周嵩这是在拒绝她, 所以她主动告辞了。周嵩松了一口气，也准备走。周琳坐在那儿，板着脸，语气相当不好地说：“你就这么混着吧，我看你要混到什么时候去！”
  刘锦荣是被老婆拖来当幌子骗小舅子相亲的：“算了，老婆，爸妈都没说什么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周琳看着老公，委屈地说：“不是你弟弟，你当然不心疼！”
  周嵩站了起来：“对不起姐夫，给你添麻烦了。姐，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了，以后再也不用安排我相亲了。还有，我从来没有混过日子，每天都过得非常认真。”
  周琳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对周嵩的话置若罔闻。刘锦荣朝周嵩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周嵩默默地走了，有一种人，生性就固执，只认可自己的世界观，不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活得非常自我，他姐恰巧就是这种人。周嵩有点同情自己的姐夫，毕竟是他要和他姐过一辈子。
  要回家了，周嵩心里松了一口气，每次来深圳都提心吊胆的，虽然这里有自己的父母，却感觉到空气都不怎么自由。他还是喜欢老家，喜欢和蔼的外婆、宽容的舅舅，现在还有一个温暖的爱人，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心的归宿。
  周嵩不知道方隽怎么跟他妈说的，反正等周嵩知道的时候，方隽早已跟他妈宣布他已经追到自己了，周嵩不知道方妈妈的反应，方隽说他妈挺高兴的，周嵩觉得这不大可能，不过之后他们一直没再见过面。但是方妈妈养了一只猫，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就是小区里一只野猫生的小猫崽，跟周二一样的狸花猫，明明是只公猫，却被方妈妈用蝴蝶结小花边打扮得跟个小母猫似的。周嵩看着方妈妈发给方隽的照片，心说这小猫不会被方妈妈养得性向扭曲吧。不过方隽已经成功说服了他妈，要给小猫做绝育手术，这样的话也就无所谓性向了。
  方隽大年初一出发去了泰国，陪妈妈和外婆去的，这几天给周嵩发了很多的照片，说了很多有趣的见闻，看起来玩得挺开心的，如果不是他每次发完图片之后都会跟自己诉衷肠表达思念之情，周嵩怀疑方隽都乐不思蜀了。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分开得最久的一次，虽然白天忙碌的时候没有空去想他，但是夜里静下来的时候，周嵩偶尔会生出一种自己是不是已经失恋的恐慌，爱人不在身边的日子，居然会这么令人患得患失。周嵩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看方隽的照片，他是因为照片出柜的，在那之前，他其实并没拍多少方隽的照片，出柜之后索性放开了，尤其是去年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给方隽拍了很多照片，也给他俩拍了很多合影。一张张翻下去，周嵩那种不安的情绪才会慢慢消失，爱方隽和被方隽爱的感觉再次填满他的心房。
  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的，方隽还没有回来，方妈妈喜欢泰国，他们将回来的日期推迟了两天。周嵩看着已经打包好的部分行李，这些是寒假期间方隽抽空回来整理的，本来打算他一放假就搬的，谁曾想根本就没时间搬，下次再搬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反正寒假是不可能了，因为他明天就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