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没有这个年龄小男孩的顽劣，盖着被子坐在病床上，看起来既乖巧又有点可怜。
  因为他是冯丽的儿子, 所以姜涵之前听说他的时候，对他一直没什么好感。可现在见到他，忽然意识到冯丽做的事情和她儿子没有关系，傅砚时是受害者，这个小孩子同样也是。
  这样想着，姜涵朝他走去，柔声问：“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罗小凯乖乖回答：“妈妈出去工作了。”
  姜涵问：“那你其他的亲人呢？没有人陪你吗？”
  罗小凯摇头，低声道：“我没有别的亲人。”
  姜涵一听，有点儿愣。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冯丽那个丈夫被判刑入狱，还没有出来，夫家人那边自然是指望不上，至于娘家人，冯丽也早就断了关系，这些年她都是一个人独自抚养儿子长大的，如果有亲人，娘俩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不过。”罗小凯只难过了几秒，很快仰起头，指着傅砚时，高兴地说，“我现在有哥哥了！”
  他还有个哥哥，也是前阵子无意中听妈妈打电话才知道的。为了见这个哥哥，他趁妈妈出去和医生说话的时候，悄悄翻了她的手机，找到了哥哥的电话，默默记了下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从来不告诉他他还有一个哥哥，但他觉得妈妈既然不告诉他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他也还是假装不知道。
  今天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才敢偷偷地给哥哥打电话。
  罗小凯病态的小脸上满是兴奋。
  姜涵回头看了看傅砚时，忽然明白他突然过来的原因了。她坐在床边，轻声问罗小凯：“是你把哥哥叫来的吗？”
  罗小凯点点头。
  这个姐姐是哥哥带来的，那就是他信得过的人，哥哥刚才答应他不告诉妈妈，那他也相信这个姐姐不会说的。
  罗小凯说：“别的小朋友生病了都有人陪着，我也不想一个人。”
  姜涵有点心疼，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他说：“你不是一个人。”
  “那……姐姐。”
  罗小凯觉得这个姐姐比他哥哥还要好说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哥哥肯定会听这个姐姐的话。
  他攥住姜涵衣服的一角，轻声说：“你们以后能经常来看我吗？”
  姜涵挺同情这个孩子的，如果他不是冯丽的儿子，说不定她就答应了。
  但是她不能替傅砚时做这个主。
  见她不说话，罗小凯失望地垂下脑袋，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这个姐姐也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他生病了，所以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以后也不愿意来看他。
  小孩子不懂得隐藏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姜涵为难地看了傅砚时一眼。
  这时候，傅砚时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问：“你知道什么？”
  罗小凯闻言，抬头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砚时：“说话。”
  听了他的语气，姜涵皱了下眉。
  罗小凯缩了缩脖子：“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会来了……”
  他虽然很喜欢哥哥，但是这样的哥哥让他有点害怕。
  很快，傅砚时开口：“谁跟你说的？”
  “……”
  罗小凯的小脑袋瓜还弄不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怯生生地瞅着他，不敢说话。
  姜涵听明白了傅砚时的意思，笑了下：“你就别吓他了。”
  说完，她转过头，对罗小凯说：“你哥哥答应来看你了。”
  -
  傅砚时和姜涵陪罗小凯玩了一会儿，在冯丽回来之前，两个人离开了医院。
  今天室外气温高达三十八摄氏度，一走出医院大门，热浪扑面而来。姜涵怕热，拽着傅砚时走得飞快，上了车，才仿佛重新活过来。
  傅砚时打开空调。
  姜涵舒服地吹了一会儿，才发现车子还在原地不动。她侧过头：“你怎么不开车？”
  傅砚时手搁在方向盘上，听到她的话，侧过身，垂眸看她：“在想一件事。”
  姜涵好奇道：“什么事？”
  傅砚时：“我想在游戏里加个系统。”
  “嗯？”姜涵很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但她还是眨眨眼睛，很配合地问，“什么系统？”
  傅砚时：“结婚。”
  “……”
  结婚系统？
  姜涵以前没玩过这种游戏，不知道原来游戏里也能结婚。她问：“那这个系统能干什么？”
  “让情投意合的男女玩家可以互定终生，在游戏里结婚之后还能共享同一个家园。”说到这里，傅砚时顿了下，扬眉说，“以及，生孩子。”
  “……”
  注意到他的视线，姜涵眼皮跳了下，嘀咕道，“生孩子就生孩子，你干嘛要看我？”
  傅砚时笑了下：“我看你挺喜欢小孩子的。”
  之前是傅书行，现在又是罗小凯，她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傅砚时刚才站在旁边看姜涵陪罗小凯玩，那种耐心反正他是没有的。
  姜涵摸摸鼻子：“那倒是。”
  不过她喜欢的是现实里的小孩子，游戏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不过是一组数据，关了电脑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事儿傅砚时只和她提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
  看过罗小凯一次后，之后每次傅砚时去看他，都会带上姜涵一起。次次都是冯丽不在的时候，如果不小心遇到她在，两个人就会掉头走。
  傅砚时自认为没有那么大度，无法原谅冯丽当年抛夫弃子的行为，可他也明白罗小凯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几次之后，冯丽从护士的口中也听说了经常有人来看罗小凯，再三追问得知是傅砚时之后，她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她不知道从哪里打探到了傅砚时的公司地址，一连好几天都在楼下等他。
  姜涵那天去找傅砚时玩，正好在楼下遇到她。
  要不是姜涵提起，傅砚时压根不知道冯丽一直在找他。他每次都是从车库上的楼，因此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过她。
  傅砚时不想在公司门口和她说话，三个人找了一间咖啡屋。
  傅砚时和姜涵坐在一起，冯丽坐在他们的对面。
  傅砚时开门见山：“如果你找我是想让我给罗小凯做配对，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了，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可能。”
  这是姜涵第一次听傅砚时这么坚定地说这件事情，不由扭头看他。
  坐在对面的冯丽面色苍白，摇摇头说：“我不是来找你说这个事情的。”
  傅砚时看着她没说话，神色很淡。
  冯丽说：“其实这个事情我也想过了，是我的错，你还没有结婚生子，确实不应该做这个配对，我也……没资格要求你去救小凯。”
  傅砚时嘴角轻扯：“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冯丽说完，抬眸看他一眼。
  傅砚时却没有看她，他低着头，视线放在面前正冒着热气的咖啡上。他喝咖啡向来不喜欢加糖，越苦的咖啡他越喜欢喝，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短暂地忘记生活中的不顺。
  不过自从和姜涵在一起后，他很少喝这么苦的咖啡了。
  傅砚时：“不必了。”
  “不，要的。”冯丽说，“小凯什么都和我说了，谢谢你经常去陪他，还给他带了很多礼物，他很喜欢。”
  这些话就算她不说傅砚时也知道，傅砚时抬起眼皮：“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些，那我们就先走了。”
  “不是，还有别的。”生怕他真的会离开，冯丽连忙说，“还有一件事。”
  傅砚时：“什么事？”
  “阿砚。”冯丽盯着他，眼眶泛红，哽咽道，“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能原谅妈妈吗？”
  “不可能。”
  “阿砚……”
  傅砚时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冯丽一愣，连忙点头：“你问。”
  傅砚时：“你和你现在那个丈夫离婚了吗？”
  “……”
  冯丽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的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傅砚时看懂了，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认一个丢下我爸爸和我，又是别的男人妻子的女人当妈？”
  “……”
  过了半分钟，见她不出声，傅砚时也没耐心继续坐下去，他站起来，对姜涵说：“我们走吧。”
  姜涵点点头，主动牵他手。
  “等等！”
  路过冯丽身边的时候，傅砚时被她拉住衣服。
  他停下来，冯丽才默默放了手，仍抱有一丝希望：“如果我离婚，你是不是就会叫我一声妈妈？”
  傅砚时没看她，毫不犹豫地说：“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