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作者:mockangle      更新:2022-08-31 08:38      字数:8349
  徐明薇见她神色自若并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应道,“太太找我为着什么事情,你可知道?”
  黄五抬眼说道,“这个奴婢倒不是很清楚,太太身边的薛妈妈过来传的话,奴婢人小跑得快,这才让奴婢来了。”
  徐明薇再不疑她,转身朝着徐明蔷和徐明冬说道,“既然前头太太有事找我,明薇便先过去了。大姐姐四姐姐你们先逛着,我等会儿再来寻你们。”
  徐明蔷也是看那丫头生得落落大方,又张嘴就说对了贺兰氏心腹的名头,便没生疑,朝徐明薇点头笑道,“无妨,妹妹既然有事,过会儿再聚也是一样。”
  徐明薇于是跟着黄五去了,婉容却是来过几次寿山寺的,见那黄五带的路明显不是朝着大殿的方向去,而是越发往后院去了,才警觉地拉住了徐明薇,喝道,“你究竟是谁?要带我们家姑娘去哪里?”
  黄五见自己行迹败露了,脸上一阵焦色,慌神道,“姐姐莫怕,我并非存了歹意,是我们家公子有些话要和姑娘私下里说,总得避了人耳目,也是情非得已。”
  婉容哪里听得她说,护着徐明薇便要走。倒是徐明薇心里还存了些疑问,她统共都没见过几个公子,又是谁要想着法子见自己一面?还不待她问出口,傅恒便从花墙那头走了出来,微红着脸咳了一声,才道,“明薇妹妹,是我找你有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婉容大概是吓得呆住了,竟没有出声阻止徐明薇,眼睁睁地看着她朝着傅恒走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想喊她一声的时候,徐明薇似是察觉到了,回头看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婉容死了心,和那黄五一块儿守住了花墙,心里简直是烟熏火燎,又急又怕,这万一从哪里忽然冒出个人,被人撞见了,可如何是好?姑娘虽说年纪还小,那傅恒年纪却是足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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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14
  黄五被婉容责怪的眼神一扫到,恨不得能把身子缩得更小一些,看不见才好哩,一边却又竖着耳朵留神听着花墙里头的动静,然而傅恒和徐明薇全是压低了声音在交谈,根本听不到什么。
  婉容又横了她一眼,带了怒气低声呵道,“贼头贼脑的,还待要偷听主子说话吗?傅家便是这样的家教,带出来的下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黄五被她说得脸上红红绿绿,本来就心虚,哪里还敢还嘴,连忙老实地站了,眼观鼻鼻观心,再不敢做鬼。
  花墙另一头徐明薇正淡声问道,“傅家大哥哥找我何事?为何不托了宁慧姐姐来说,这样私下相约,总归不太妥当。被人瞧见了,我年纪毕竟还小,与你却是损伤更大些哩。”
  傅恒不知为何脸上又是一红,低声说道,“原是我的不是。只是今日要跟明薇妹妹你说的话,不当面说破,总觉着欠些诚意。”
  徐明薇心里奇怪,自己和他又有什么相干的,又猜或许这便是近来徐家与傅家越走越近的原因罢。
  傅恒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都知道了,心里怪罪自己,连忙解释道,“当日之事,是我鲁莽,只想到了小郡王和我妹子互有相属之意,却迫与双亲的意思不敢直面,才给他出了个这样的馊主意。直到事情做下,我都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毕竟当初收买法印和尚他们做得十分严密,也不曾走漏任何风声,想来总归是于你的闺誉无碍的。却不料,这事还是被家慈家严知晓了,可见这世上总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时候家母也上门与你母亲坦陈过事实,因着我的缘故,坏了你与小郡王的定亲结礼,家母大概也是出于这样的愧疚,上门与你母亲提了你我的婚事……”
  傅恒说到这里,脸上又是一阵红,他到底是知晓一些人事了,明白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成婚意味着什么。虽然对面站着的还是个小女娃娃,提到这个还是不免有些尴尬。
  徐明薇见他不说话,语气十分平静地问道,“所以你是来和我说什么?这门婚事并非你所愿,你想退亲吗?”
  眼前的少爷虽然才十二岁,眉眼十分俊秀,鼻梁又生得高挺,显然可以预见得到,将来会长成一个什么样子,想来也是闺阁女子一生向往之所托吧。但落在徐明薇眼里,傅恒也不过是个长得好看些的正太,要她对着这样的傅恒生出什么眷恋不舍之情,也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退亲这两个字,便出口得十分容易。
  傅恒却是一副惊着了的表情,他正想问徐明薇是不是还不懂得退亲的意思,迎头正好对上她投过来的波澜不惊的眼神,那模样岂是不懂,分明是知道的,或许还比他更明白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可她怎么就能这样轻飘飘地扔出这两个字来呢?
  怕引起徐明薇的误解,傅恒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一开始便是我做错了,傅恒虽然不才,却不想明薇妹妹你因为我。再承担一次错误的后果。”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15
  “什么意思?”徐明薇不解地皱眉,到底是要退亲还是不要啊?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明薇妹妹你心里过不去,并不愿意嫁与我为妻,那我便是被家慈家严打死,也需替明薇妹妹你了却这桩婚事,回去与二老提了,总归不会叫你为难。这桩婚事并未过了明路,是退是成,全由你决定。”傅恒把压在自己心里许多天了的话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顿觉轻松良多。
  徐明薇心想原来这便是贺兰氏瞒着自己的事了,毕竟自己岁数还小,中间又横插了一节小郡王的婚事,也难怪贺兰氏没跟自己提起,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生恼呢。心里又奇怪贺兰氏怎会在知晓了傅恒在里头兴的风作的浪,还肯点头应了这门亲事呢。但眼下却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傅恒正一脸紧张地等着她的回话,于是朝他沉声说道,“定不定亲,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我又有什么好问的。我娘既然肯点头允了,总有她的道理,不至于害了我罢,如此我听了便是了。”
  抬头却见傅恒稍显失望的脸色,笑道,“傅家大哥哥如果不愿,大可自去与伯父伯母说了,总归是没有过了明路,与我也无碍,搭伙过日子的,是得好好挑个合眼缘的。”
  傅恒却不是在失望她不肯退亲,而是失望与她原来也是个盲目听信长辈之徒罢了,观其言其行,还道是个随行自在的,竟是错看了她。后头又听她说让自己自便择其行,心底又是一惊。哪有女子说起自己的婚事来,这般毫不在意,权当蒙眼投环,投中哪个便是哪个!傅恒心里又闪过一丝怪异,颇有些不得意,他自问也是同辈中功课人才等各方面都是极好的,徐明薇却这样毫不在意随他来去,仿佛嫁给谁都无所谓的样子,倒叫他自个人先难受了起来。
  这样的洒脱,却又是极听长辈的话的,落在她身上,是那般怪异的矛盾,又是那般怪异的和谐。
  傅恒忽然觉着自己看不清眼前这小姑娘了。明明她才是年幼稚弱的那一个,可自己站在她面前,却是掉了个个,先前与她说的那些话,天真幼稚地令人发臊。
  傅恒越发不敢看徐明薇那一双平静无澜的眼,走的时候那形容,简直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只丢下一句便带着黄五快步离开了。
  “既如此,那就当这门婚事是定下了了,往后我自当娶你过门,以赎其罪。”
  这一句婉容听得分明,愕然看向徐明薇,怔怔问道,“姑娘,傅家大少爷说得可是真的?”
  徐明薇点点头,并不见得十分欢喜,“若他不是故意冒着落个浪荡子的名声来寻我消遣,那便是真的了。”
  婉容却不曾想过自家小主子会这样早早定下婚事,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片刻后才在徐明薇身后轻轻说了一声,“傅家也是个好人家,是好事哩,太太也是用心寻了的哩。”
  徐明薇回头看她一眼,并不做解,柔声笑道,“谁说不是呢。”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16
  这事儿主仆两人对谁也没提起,仍照样去了大殿寻贺兰氏,随徐老太太等人烧过平安香,这才收拾了马车,女眷们开始返程。
  徐明蔷见她一去不复返也没在意,只好奇问了一次贺兰氏找她做什么,可有什么着急要做的,被徐明薇随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去,一路无话。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徐明薇抛之脑后,过年实在有太多亲戚要走,来家的客人也多,加上季家的表姐表哥们也时不时地跟着徐明梅来大房这边玩,她光是应付这些便要晕头转向,对于忽然间自己就是许了人的人了这一事实,她并没有多少的真切感。
  到正月初五这天,傅家果然是有空,除了季氏还出不得门,徐家贺兰氏这一辈的年轻媳妇们都携礼上了门拜访。徐明梅自然是要跟着贺兰氏的,连着季如芙也一起跟着来了。傅家的几个女儿也都在,彼此相互熟悉过,由着母亲婶婶们闲坐在花厅里聊些家长里短,她们倒落得个清净,只喝茶吃果子,也凑在一块儿说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徐明薇的错觉,她总觉着傅宁慧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躲闪,总归没有以前待她亲热了。换做是她,玩伴险些成了自己情敌,这关系也的确是尴尬难以自处。因此也不为难她,倒和傅家二房的几个小姐玩闹起来。
  只是与自家不同,傅家庶女也是看重的,在场的好几个便是姨娘生的,也并未养在太太房里,仍同嫡女一般教养着,因此姿态都自有一番磊落,倒不像徐家的几个庶女,见人总是带了几分畏缩,缺了些底气罢。
  季如芙不愿和傅家的庶女多打交道,恰好瞅着空儿挤到了傅宁慧边上。傅宁慧又是那样周全的人,便是不喜那人,也能让人觉着相处融洽的。一来二去,两人便说到了一处,才盏把茶的功夫,已经从苏杭的丝绸说到了秦淮的胭脂,十分热闹。
  徐明梅有些不解地看了徐明薇一眼,往常这样投机的该是她们两个才对,怎地今天两人都有些怪怪的。既然表姐已经有人陪着,她也乐得轻松,转头便加到徐明薇这桌来,打起了花牌。
  直到家去,徐明梅避开了季如芙,问徐明薇和傅宁慧是怎么了。
  徐明薇也觉着有些奇怪,照理说也是他们傅家对不起她吧,可看傅宁慧的样子,倒像是她做错了似的。只是这其中的缘故,她也不好跟徐明梅往细里讲,含糊应付了过去。自此,傅家却是鲜少再去玩了。
  傅恒做下的事情,傅宁慧其实事先也是不知情的,等到事情做成了,傅恒帮着小郡王到后花园里来找她,傅宁慧才知道他们静悄悄地竟瞒着大人做了这等大事。又惊又慌,心里又怪小郡王没得四处招惹人,既然心里有她,前次在花园中撞见徐明薇时,又为何缘故惊为天人地摔了一跤?
  但她到底还是忍在了心里没问,这根叫徐明薇的刺却是深深扎在了心底,以至于后头知道王氏亲自上徐家定下了徐明薇做她的大嫂,傅宁慧更是心中郁结,怎地就这般阴魂不散,非得缠住了一个不可?!便是心意玲珑如她,在自己家中再一次见到徐明薇,也难免失了应对,竟说不上来与她是愧疚多一些,还是怨恨多一些。心中乱作一团,理也理不清,傅宁慧只好先远着徐明薇相处了。
  平日还好,各自在家少走动些,也就避开了。但到进宫伴读那几天,两人总是无可避免要打照面的。徐明薇本性也是个孤傲的人,万没有人家不待见她,还死命凑上去的,倒跟徐明兰渐渐要好起来,连着左家两姐妹也处得熟了,徐明兰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她还说过这两人的坏话,也慢慢有了大姐姐的样子,记得照顾着些妹妹们。
  徐明薇心中暗暗感叹,人果真是最会变化的,谁能想到最后她和傅宁慧渐行渐远,与徐明兰还有几分知心的交情?
  好在宫中的日子忙碌,一眨眼便过了。方梁两位师傅虽说教书的重点还是落在大公主身上,国艺大师这个名头却不是吹出来的,便只分了三五分心思在余下众人身上,也尽够徐明薇等人受用的了。回家还有房师傅的沐休牌小灶,徐明薇学问不精进才叫奇怪了。没到六年,六艺便小有所成,贺兰氏看在眼里十分欣慰,总算是没有白费了这几年的光阴。
  徐明蔷早在五年前出嫁,徐明茉次年也嫁了出去,公中那份嫁妆众人都是一样的,但因着徐明茉要嫁进门的是郡公府,凉氏才狠狠心又添了些体面,凑够了一百八十抬红妆送了嫁,但底子铺得有多满便不得而知了。
  相比起来,倒是徐明蔷的踏实些。慕容氏被夺了的那份嫁妆全由老太太做主,将京城的地换了一半,折合成银票给添了箱子,另一半却是放着没动,田契跟着银票让徐明蔷一同带去了夫家。徐明蔷是远嫁,成亲三日后回门与众姐妹见过一次,之后便再没回来过了。从托人送回来的家信来看,徐明蔷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成婚后不到两年,便生了个大胖儿子,妯娌也是连着生子,欢喜得婆家上下都拿她当福星,彼此都客气相处着,日子自然是容易过的。
  徐明茉嫁得近,一年到头却是常见。原先她也只是有些小性子,脾气坏些罢,但这一嫁了人,说话都多了几分刻薄,眼里时刻闪着讥诮的光,说话十分难听。
  贺兰氏便时常拿徐明茉来当反面教材,教训徐明薇道,“你看你二姐姐,当初不听劝,只看表面风光,如今进了门,才知道苦头哩。未及成亲先纳了贵妾,进门便矮了人家一截。那二房太太又是个极爱掌控的,在她手里讨生活,站有站的规矩,卧有卧的规矩,做客还好,人家忍耐你,做儿媳便是极大的不好了,横竖撇那都能让她挑出个错来,还怎地过日子?所以说女人最紧要的,还是要找个好婆家,远胜过找个能干相公哩。”
  徐明薇心想,这大概便是世人说的,一个茶壶一个盖吧,徐明茉多么张扬的人,大了反而受起婆母的蹉跎,隐性吞声,补了多年的修为哩。
  这些年各房的庶女们也接连着出嫁,回家来却觉着她们眉间愁苦多欢乐少。徐明梅便跟徐明薇咬耳朵,这女人一成亲,便是在走下坡路哩。听得徐明薇乐不可支,没想到她这万事不愁的梅姐姐,原来也在担心自己日后的婚事。
  这倒让她想起季如芙来。
  “你那个大表姐如今怎样了?找了什么人家?”徐明薇歪头问道。
  季家六年前赶着过年的时候来徐家上门,抱的便是依托着徐家,为季如芙在京城里寻一门亲事的心思,没成想徐老太太并不接招,虽说在家待客,出门做客赏玩也都带了季如芙同去,贺兰氏等人却是知道老太太心意的,并不当着太太们认真介绍,众人也只以为季家是来访亲的罢了,未尝往婚嫁上头多想。因此京城整个春节社交季一过,季如芙一家什么也没有捞着。最后还是秦氏催着季氏在京城里相看了,结了一门穷亲事,次年季如芙便嫁给了翰林编修李长仓。
  因着面貌丑陋,家中又有老母常年卧病,所以李长仓虽是做得好官,京中熟知的人家却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受苦。他自己心气又高,不肯娶个村妇了事,这才蹉跎到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季氏托了人这么一打听,便打听到了他这处。本还担心这户相看来的人家并不十分如意,没成想她哥哥倒是十分欢喜,说什么面貌丑些也不打紧,男儿自当不重容貌而重才;家中没些钱财也不要紧,他家有的是。
  那李长仓对这门送上门的婚事自然也是极满意的。他没财没貌,女方竟都有了,这不是天底下的便宜事都归到他家来了吗!
  常言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还不噼里啪啦响?纵使季如芙百般不愿,绝食上吊什么都试过了,季连海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放了狠话,便是季如芙身死,吉时一到也把牌位给李家送过去。未及成婚便死了的女儿是入不了祖坟的,季如芙也怕自己成了孤魂野鬼,死后孤独零落,闹了两三个月,也就死了心,听季连海的嫁了过门。
  “现在大表姐过得可苦了,她那婆母病也就病吧,偏生爱折腾人,但凡是丫鬟们能做的事情,全要我大表姐亲自做了才肯,不然就哭闹骂她不孝,黑了良心,又是绝食又是以头抢壁的,我舅母去看了一次,哭着回来了,过后再不敢去,说是怕看了伤心。”徐明梅叹气道,“这伤心也是真不值钱,一个翰林编修的女婿便补上了哩。”
  徐明梅又道,“所以我才说女人一成亲,便是开始走下坡路了啊。我娘已经开始给我相看人家了,前些天我在她门口偷听到的。七妹妹你说怎么办啊,万一我娘也给我找一个这样的人家可如何是好,想着日后要受这样的气,还不如一头碰死了干净。”
  徐明薇嘴上安慰她说不会的,二婶婶总归还是疼她的,却连自己都骗不过去。要是有个正三品以上的人家,家境也同季如芙的婆家一般,季氏肯不肯把女儿嫁过去?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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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身在异乡为异客 217
  “倒也不见得全是坏的,你看看我们家,大哥哥娶的宁伯府的小姐,我娘不是一点没有为难她,我看我大哥哥也是十分喜欢我嫂嫂哩,两人成日黏在一块说说笑笑的,进门都得先让小厮早些通报了,省得长针眼哩。”徐明薇做了个害羞遮脸的动作,总算让徐明梅心里松解了些。
  “你哥哥嫂嫂那样的,毕竟是少数。便是看我们家,像你娘这样的好婆婆又有几个?你看那三房的二哥哥,娶了妻还不是天天吵闹不休,连着二嫂嫂多留了二哥哥在房里说了会儿话,都叫三婶婶给打了脸,闹得整个家都知道,好是没脸哩。”徐明梅轻轻摇着小扇,嘟囔道。
  徐明薇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三房的徐明松,去年底才成的亲,慕容氏便时刻盯着儿媳妇娄氏的肚子,恨不得一夜便大肚,第二天孩子就呱呱坠地了。娄氏顶着婆婆的威压,越发紧张,这成婚都快大半年了也没个音信,这才着急了留徐明松在房里晚了那么一刻。这又是点着慕容氏的火药桶了,她是最看重儿子的学业的,哪里容得下勾着儿子学坏的媳妇儿,站在院子里便开口数落了起来,把房里两人给臊得!徐明松小半个月没敢着家,全宿在书社中了。
  像慕容氏这样的也算是奇葩,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好好的一对小年轻,能生的只怕都要被吓得生不出来了。
  她听得耳边没了摇扇子的声音,回头去看时,才发现徐明梅早就睡去,扇柄已经半个脱落出手去,再有一会儿,就要掉到床下去了罢。她摇头失笑,待要去捡,一只纤白如玉的手已经捡了递了进来。徐明薇认出是婉容,笑着问道,“什么时候了?”
  婉容怕吵醒了徐明梅,低声回道,“三更了,姑娘该早些睡了,明天一早还得进宫哩。”
  徐明薇应了一声,躺回到床上却是没有半分睡意。心里想着前半生的各种过往,忽地身下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热流袭来,她暗叫糟糕,不会这么早就来了吧,她前世还是快初二的时候才来。
  连忙起身一看,雪白的床铺上果然已经晕过血红的一团。婉容听到动静,扶了灯来看,一眼便望见了床铺上的脏污,喜得险些打坏了收拾的灯。赶紧去叫了婉仪她们起床伺候,又让晴雪居的人来接徐明梅,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在徐明薇这处也是睡不得了。
  一下子各院的都被惊醒。要热水的,问月事带的,讨暖宫之物的……不一时,徐明薇来了葵水的消息便传到了贺兰氏房中。徐天罡还睡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往边上一捞,哪里还有妻子的踪影,一问房里伺候的,才知道是女儿成人了,又倒头睡去。
  徐明薇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觉着如此的窘迫,屋里一堆丫鬟对着她换下来的床褥子捂嘴偷笑,婉婷年前才嫁了人,因此碧桃顺势补了进房,此时对着那床单瞪了眼好奇,实在不明白怎地好好的一个人,睡着睡着就流了血了?
  众人见她年纪比徐明薇还大上两岁,竟还没来月事,也不好取笑她,只当作寻常事情与碧桃解说清楚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行了葵水,便是真正长大了哩。
  天启这边虽然也是视经血为不详之物,但少女(初)潮却是要合家庆祝的,颇有些小及笄的意思。贺兰氏披了外袍便来到明月居来看徐明薇,等丫头们将干净床铺换好了,便和女儿一块睡下,指点她以后该如何用那月事带,又该忌讳些什么,如何保养。
  母女两个头碰着头,说了半宿的话,这才累极睡着了。原来这贺兰家出来的女儿,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来的月事,比中原这边的要早上许多。一旦成了人,后头便跟揉面团一般,该凸的凸起,该凹得凹下……等到十四五岁时,原有的三分底子,便出落得十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兰氏便使了人往宫里送了信,免了徐明薇这几天的学堂,另外又着厨房的婆子们染红鸡蛋,合着月桂一起,拿精致的篮子装了,送至各家交好的府上去,这就算是正式宣告徐明薇成人了。
  总之这令人尴尬的半成人礼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好在徐明薇也不用出门,全宅在了自家房中,也省却了看家人意味深长的眼色。她倒不是避讳大姨妈这件事情,而是这样属于私密的事情被堂而公之地抖落出来,人人都知道她身上有什么状况,总是让人不那么高兴的。
  徐明梅第二天也来院子里看她,虽说她比徐明薇大上一岁,发育地却慢一些,因此对这事格外地好奇,问了徐明薇一上午的问题,把她问得烦了才被婉容她们巧笑嫣然地推出了院子。
  要说对徐明薇成人最高兴的,除了贺兰氏,恐怕就是王氏了。
  当初虽然也是她亲自上门求的婚事,就为着能寻一个妥帖的生辰八字压得住傅恒。可如今傅恒都已经十八岁了,同辈的有好几个都已经娶了妻生了子。与人说笑起来,看人家臂弯里已经抱上了孙子,她如何能不急,不羡慕?
  可再着急再羡慕,徐明薇今年也才十一岁,离能嫁人还有四五年的光景。这四五年间,要是抓紧一点,老大都能牵着老(二)抱着老三了。王氏便又怪起法印和尚合的八字来,虽然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徐明薇和傅恒的八字她也是找了好多大师看过的,全是天作之合之象,合一次被人恭喜奉承一次。王氏倒宁愿听见些坏话哩。
  如此才慢慢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