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作者:
焓淇 更新:2022-08-30 16:08 字数:6416
第七十二章
方氏被吓得脸色煞白,但她毕竟是尚书府出来的小姐,没被吓到脑中空白,连忙让大丫鬟出去拦住听到尖叫声想进来的下人。
大丫鬟自方氏做小姐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方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处理起她看不惯的人一向是手下无情的,因而她替方氏办过的损阴德之事本就不少,胆子还是有些的,听了方氏的吩咐,忙拍拍胸口镇定下来,出去拦住外面要进来的下人。
方氏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得很,沈桀给她送了个人头过来,她便已想到了大概的原因,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小心翼翼走到人头前,吩咐大丫鬟道:“拨开看看。”
大丫鬟看了眼地上的人头,胆子再大也是有些害怕的,寻了个鸡毛掸子来,拨了拨人头,将遮住脸的头发拨开,那脸露出来,大丫鬟捂住要惊叫出声的嘴,哆哆嗦嗦道:“夫人……这是……常喜……”
果然……
方氏心下一凛,便都明白了,这常喜是她在娘家时培养出来的人才,会点武功,办事利索,被她派去混进神龙卫的杂役兵里盯着赵瑾,一旦有机会便对赵瑾下手。
前些日子常喜设计利用了伙头兵的什长,想陷害赵瑾和路鸣,只是没想到那人胆子太小,办事出了岔子,最后没办成。方氏怕此人露出马脚暴露了他们,令常喜把人给杀了,灭口灭的及时,白日里她还听说结了案,本以为已经万事大吉,却不想还是被沈桀给发现了。
大丫鬟见她看着人头不说话,小心翼翼道:“夫人……您看这……”
方氏回了神,捂住欲要作呕的嘴,别开眼睛:“收拾出去,找个地方把人埋了,万不能被老爷和国公爷知道。”沈桀派人把人头给她送来,却不是大张旗鼓的把她抓去,便说明他只是警告她,而非要处置她,她好歹是尚书府的小姐,为了一个赵瑾,沈桀不敢怎么样。
大丫鬟闻言就算再害怕,也要听从夫人的命令,寻来黑布将人头兜起来,再将地上的脏污都收拾了,悄悄出去把人头处理掉。
方氏回了自己的屋子,没让人伺候,供出庙中求来的佛像拜了拜,坏事做多了她不是不怕,总要寻点什么慰藉下不安的良心。
突地一阵冷风吹过,燃着的两只白烛晃了晃,她顿觉脊背发凉,僵直着身子转过身去,沈桀高大的身影便站在她身后,一袭黑衣居高临下,将她笼罩在阴影里,本来英俊的面孔此刻狰狞地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方氏一下子瘫在地上:“你……你想怎么样……”
沈桀蹲下高大的身躯,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眼神似尖刀,让她阵阵发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发不出声响。
沈桀开了口,声音也像是染了冰霜一般寒冷:“敢对她下手,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话音落下,他五指收的更紧,方氏奋力挣扎像濒死的泥鳅,口中发不出声,直到要翻白眼,沈桀才松开手把人扔了出去。
被扔出去的方氏匍匐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许久才缓过气来,喉咙却疼的发紧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是惊惧的看着沈桀,抖得像糟糠。
沈桀走到她面前,冷声道:“别以为我今日不杀你,是不敢杀你,留你一条贱命,是为了让你今后将功补过。”他抽出一把小刀,弯下腰用冰凉的刀背在她脸上拍了拍,一双黑眸紧盯着她,“如果你再敢对她使什么手段,下一次那盒子里,就是你的人头了,明白了吗?”
方氏早就被他吓破了胆,忙奋力点头,头发乱成一团,宛如一个疯婆子,哪里还有平日端庄的模样。
沈桀站直了身子:“我会派人盯着你的,你若是嫌命长,可以反抗我试一试,看看方家敢不敢为了你这盆泼出去的脏水和我作对。”说完他便大步离去了,独留方氏一人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
已是二更天,御书房中仍然灯火通明,陈勍可以抽出时间陪母后,可未批完的奏折却不会容他来日再批。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想念父皇:我的爹,您到底在哪里?可怜可怜您这苦命的儿子吧!
陈勍喝了口温茶抚慰下自己疲惫不堪的内心,再看向堆积如山的折子,脸一垮。
不管爹在哪,奏折还是要批,明日一早还要上朝,想起上朝,他就觉得那些来上朝的文武大臣就像嗷嗷待哺的巨婴,各个张着嘴找他予取予求,胃口大得像无底洞,无论他怎么填都满足不了他们,怪不得父皇不愿意当皇帝了,太特么累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抬眸看向偌大的殿中,虽有太监宫女陪着他,可他还是觉得冷清,若是母后能早些进宫就好了,还记得以前他熬夜的时候,母后总会给他送甜汤和点心来陪他,要是太晚了,她就把父皇折腾起来帮他一起批阅奏折。如今想想,还是有娘的孩子像块宝。
他想着,扯了张纸,沾了点墨几笔画了一个母后,而后贴在桌边摆的画缸上。
旁边伺候的王忠瞧见了不禁抿唇笑了一下,他是先帝培养出来的,先帝退位,他便继续侍奉新帝,这父子俩委实大不相同,先帝做事向来一板一眼,批阅奏折时更是认真,有时候连腰酸了都不会伸一下,哪像新帝惯会苦中作乐,乏味了还会画个美人陪着他,瞧着有点像赵家小姐呢,以前可都是画太后娘娘的,看来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情了……
陈勍这次画的是新版母后,年轻以后的,王忠自然看不出来,他伸手摸了下母后的脸,然后伸了伸懒腰,念叨一句:“父皇附体!”才抓起笔来奋笔疾书。
这句话以后他仿佛真的父皇附体了,开始认认真真批阅奏折,高垒的奏折渐渐从多变少,整个人是难得的专注和认真,连秦如嫣走了进来他都不知道。
王忠见到她走来,忙走到阶下,正要见礼,秦如嫣抬手拦着他,挥了挥手让他带着宫人退下。
王忠回首看了眼认真的陛下,想到画缸上贴的那幅画有些忐忑不安的退了下去。
秦如嫣接过宫女递来的托盘,令她们也退下,独自一人端着托盘走到陈勍身边,将东西放在他的桌案上。
陈勍见桌上多了东西,这才抬起头,看到秦如嫣站在身侧含笑看他,他先使劲眨了下眼睛,又伸手揉了揉才确定自己没看花眼:“你怎么过来了?”他还以为她早就睡了,刚才宫人还说皇后已经陪着太子歇息了呢。
“陛下饿了吗?臣妾煲了补汤给陛下,熬夜伤身,喝点汤暖暖胃。”她说着打开盖子,盛了碗汤给他,这汤里添了滋补的中药,食材的喷香中还带些药的苦味。
陈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这碗小,难免会触到她的手指,她的手指有些凉,冰了陈勍一下,陈勍眉心一皱,先将碗放在桌上,拉过她有些冰凉的手搓了搓:“怎么手这么凉?”
五指被他攥在温热的掌心里搓揉,指尖似乎渐渐的回暖了,秦如嫣笑着答道:“夜风凉,走了一路被风吹的。”
陈勍嫌她手回温慢,放在嘴边呵了呵气,埋怨道:“既然凉,便让宫人给你暖个手炉啊,怎么非要冻着呢?”
陈勍温热的唇碰到了她的手指,秦如嫣手指微颤抽了回来,催促他道:“陛下,您再不喝汤,汤该凉了,凉了会损了功效。”
掌心里一空,陈勍心里也是一空,嗯了一声端起汤喝了一口,有股淡淡的苦味在口中四散开来,他瞧见还有一个多余的碗,转头看向她道:“这么一大盅汤,我也喝不了,你坐下一起喝吧。”说罢自己拎了把椅子过来,安置在身旁,按她坐下,给她盛了碗汤。
秦如嫣也没拒绝,接过汤轻轻抿了一口:“似乎有些苦,应该给陛下多加点冰糖的。”
陈勍一口气喝了下去,抹了下唇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汤我觉着味道还不错,你若是嫌苦就别喝了。”他说完将碗放到一边,继续拿起笔来批阅奏折,边写边道,“我可能还要有一会儿呢,你若是乏了先回去休息吧,不用陪着我。”
陈勍的性子,她还不了解吗?他若是真的不需要她陪,这话说都不会说,说了便是需要她陪着他,她轻轻一笑,一口一口将碗中的汤喝完放到一边,这才发现画缸上多了一幅美人画,五官的特色非常突出,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画的是赵瑾。
“看来陛下确实不需要臣妾陪呢。”
陈勍闻言抬起头,瞧见她正看着他画的那副母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扯了下来,团了团扔到了废纸堆中,正想解释,突然觉得有点词穷,这该怎么解释?他做什么这么心虚?他画的只是母后啊!
想了半天没想出词来,秦如嫣转头看向他,脸上仍带着笑意,先道:“陛下今日见到瑾儿妹妹,瑾儿妹妹可愿随你入宫来?”
陈勍被她这么一看,越加的心虚了,摇了摇头:“没有,她还没答应呢……”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秦如嫣沉默片刻,突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继而缓缓倚靠在他肩上,低喃道:“陛下……”
第七十三章
陈勍转头看向依靠在他肩头的结发妻子,在他们成亲之后的一千五百六十八天中,秦如嫣主动靠近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心头狠狠颤了一下。
其实他和父皇差不多,虽然是皇帝,虽然有妻子,但基本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平日里的房事全靠妻子主动临幸他们,自他即位以来彤史载事用的小本本一直都是那么薄薄一本,寥寥无几几个字,见证着他悲惨的婚后生活,有时他走在宫里,感觉宫女太监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龙体有恙”这四个大字。
低头看看手中握着的柔荑,难道是母后有奇效,他半死不活的婚后生活终于有了起色?
香汤娇妻,满室温宜,除了没批完的奏折,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虽然他有些贪恋这片刻的温情,但日子毕竟要过,奏折要批,明天的早朝也不能迟到早退,否则会被群臣的唾沫星子淹死。
“如嫣……你能……”能不能先让我批完奏折?
秦如嫣没等他说完话,打断他道:“陛下如今能找到心仪之人,臣妾心里是为陛下高兴的,臣妾在这后位上,日日惶恐不安,总觉得是占了旁人的位置,臣妾知道陛下有情有义,若陛下想物归原主,臣妾也乐意之至……”
陈勍闻言松了她的手,起身将她推开,平日里总是温和的脸上染上了怒气:“你想让朕废后?”
差点被他推倒的秦如嫣一怔,随他站起身来,有些惶恐道:“臣妾……”
陈勍没等她说完,怒气冲冲道:“你休想!你既然已经是朕的皇后,死也是朕的皇后!这样的话朕不想再听到第二遍,你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说罢重新坐下,拿起笔来不再理她。
许久没有动静,陈勍虽然拿着笔,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秦如嫣不走,他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突地,秦如嫣坐到他身旁,将头抵在他的背上:“陛下,臣妾不是想离开,臣妾只是怕,陛下与臣妾都知道,当初陛下为何会娶臣妾,又是如何有的序儿。”
这场婚事的开端,便是你不情我不愿。
在父皇与母后替他说媒之前,陈勍一直把秦如嫣当做单纯的师姐,对她有敬有畏,与秦如嫣日常的交谈,除了请教学问也没其他,秦如嫣有时会代替太傅教导他,她是个严师,对待他很严格,他的缺点和不足她都会毫不客气的指出来,不会因为他是太子就给他留下几分薄面,为人处世干脆直接。
秦如嫣也确确实实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对他来说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父皇母后教育起他,总会说看看你师姐如何如何,而你又如何如何,所以有一段时间陈勍甚至是厌恶秦如嫣的,只是随着日积月累,对秦如嫣的了解越来越多,他才知道她只是个聪慧固执但又单纯的女子,她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圣洁如雪,这世间所有的污秽都无法沾染在她身上。
陈勍崇敬她,从不曾对她生过丝毫龌蹉的心思,所以父皇和母后替他说媒的时候,他是十分的抗拒,不想玷污了这份单纯的崇敬之情。
但他不想玷污,不证明别人不想,秦如嫣的美名享誉京城,彼时京中想娶她的人多如牛毛,听闻当今圣上想将她封为太子妃,自然有许多人会失望,识时务的都知道歇了心思,可偏偏有那么个不识时务的。
承明侯家的嫡孙,荒唐无状,垂涎秦如嫣已久的事全京城皆知,他令其妹将秦如嫣骗出来,在她杯中下药,欲行不轨之事,正好当日陈勍与好友相约出行,人在宫外,有人将此事告知于他,他得以及时赶过到,只是当时药效已经发作,秦如嫣有些神志不清,但见到他,她还是认得出他,叫着他的名字哭的泪人一般。
他当时看着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秦如嫣,心底也荡起了不知名的情愫,他问她:“你愿意吗?”
她说愿意,他们便成了事,他自然就同意了这门亲事,更怕事情传去会污了秦如嫣的名声,迅速的将她娶进了门,幸好娶进门早,他们成亲八个月,秦如嫣就生下太子,还能当做是早产掩人耳目。
成亲的第一年,陈勍还是不适应与她关系的转变,加之她怀有身孕,他待她仍如师姐一般敬重着,只是比从前多了些嘘寒问暖,她孕期难受时,他会替她揉捏揉捏,算是最亲近的事。
后来陈序满月,陈勍初尝情事便吃素一年,这一年也渐渐接受了秦如嫣变成了他的妻子,寻了一个好日子,喝点小酒主动和她行了房事,秦如嫣初时有些不适应,但并不抗拒他,陈勍便隔三差五和她亲近一下,直到有天夜里他半夜起来,本睡在他身旁的秦如嫣正坐在外间的塌上哭泣,他才知道她不喜欢他,从那以后便不再主动亲近她了。
但他却一直努力着想让秦如嫣接受他,可秦如嫣是个很克己的人,她在什么位置上便做什么样的事,一板一眼,好似对什么都不夹带个人感情,即便是她不愿意的事,她仍然能为了本分接受,这让陈勍摸不透她的心思,即便她偶尔关心他,问候他,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后才这么做的,加之后来……
陈勍转身对上面前这双似乎含着某些情愫的双眸,难以确信这是不是害怕失去他的眼神,他道:“朕和你说过,这世间大多数的夫妻都不是因为互相欣赏才在一起的,就算我们的开始并不美好,但这不妨碍朕与你今后会有感情,你是朕的皇后,便永远都是,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秦如嫣看着他,似有动容:“那瑾儿妹妹呢?陛下舍得她受委屈吗?”
提起母后,陈勍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如嫣突地笑了笑,道:“陛下,臣妾会与瑾儿妹妹好好相处的,处处优待于她,不会让她觉得不适,也不会让陛下为难。”
陈勍看着她笑容,心中的情绪涌动起来,突然想一切都算了,都算了吧。
他说:“如嫣,如果你不想,我其实……可以不让她进宫的……”
秦如嫣摇摇头,温和道:“怎么会呢?陛下后宫冷清,能填新人,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臣妾无能,使得陛下子嗣单薄,就盼着瑾儿妹妹来了,后宫能热闹一些。”她说完笑的真诚而认真。
陈勍那种心绪又冷却了下去,心中有种极度压抑的感觉:“朕的子嗣单薄,怎能怪你一人,是朕不够努力,天色不早了,朕陪皇后去歇息吧。”说罢折子也不批了,拉着秦如嫣去了寝殿。
转日,陈勍以圣体违和为由,让来上早朝的大臣都回去了,一向勤政的帝王难得偷了懒。
一夜温存,陈勍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反正不用上朝了,便拥着怀中的秦如嫣,就算不说话,也觉得岁月静好。
许久,秦如嫣动了动,抬头道:“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陈勍“嗯?”了一声:“什么事,直说便是。”
秦如嫣坐起身,美玉一般的背肌袒露在他眼前,很快被她用薄衫罩上,她看向他道:“陛下,前几日家父送了封家书给臣妾,谈及臣妾的胞弟,陛下也知道,臣妾胞弟不才,才智欠佳,早些年弃文从武,听说现下也算小有所成,如今陛下正是用人之际,若他能为陛下尽绵薄之力,就算守个城门,做个小兵,臣妾与家父便也心满意足了。”
陈勍闻言沉默半响,问道:“他师承何处?”
秦如嫣回道:“振威将军。”
振威将军是前羽林卫统领,年岁已高,早已不收徒弟了,居然收了秦太师的儿子。
陈勍的目光在秦如嫣脸上停留了片刻,起身道:“既然与羽林左监师出同门,便去羽林卫历练,皇后觉得如何?”
秦如嫣道:“全凭陛下做主。”说罢起身伺候他穿衣,两人皆未在言语。
*
付渊从宫中回来的时候,陈昭夫妇正在和儿孙吃饭,一家子见他回来这么早,难免奇怪道:“早朝这么快就散了?”
付渊摇摇头:“陛下圣体违和,今日的早朝歇了。”
赵真闻言放下筷子:“续华生病了?昨天不还生龙活虎的吗,难道是玩累了?”
陈昭不赞同她的说法,儿子虽然不聪明,却勤快,身体微恙的时候也会坚持早朝,不敢懈怠:“大抵是真的病了,鱼儿,你今日若是无事,进宫去看看他,瞧瞧他病的厉不厉害,实在不行留在宫中照顾他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