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西微妙地感觉到，在那天中午自己把叶新初从公司里拎出来之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产生了一些变化。
  如果说之前两人是彼此心知肚明的试探暧昧，带着几分犹豫不决和漫不经心，那么从那天中午开始，叶新初就忽然变得更——褚西思考了一下措辞——更明目张胆，乃至于有些让他措手不及了。
  他的笑容开始更迷人，眼睛更闪亮，听自己说话的时候专注又认真，那明晃晃的柔软感情流淌在黑色的眼瞳里，让他像是一种被驯服的小动物似地乖巧又温柔地趴伏在自己脚边。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褚西越来越招架不住这样的眼神，直觉让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是每当自己提及的时候，对方都会眨一眨眼睛，用真诚的语气说:“这是你花钱买来的。”
  褚西:“？”
  叶夜笑着歪过头，曲起的手腕撑在脸侧，信誓旦旦:“包养嘛，就是你出钱，我提供一切温柔小意体贴温柔，给你家的温暖。”
  褚西怀疑地又看了一眼叶夜的脸，后者对他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言之凿凿地说:“小褚总别担心了，我记得的——”
  他的眼睛柔软地下弯，语调轻松，声音温柔，没有半点勉强和失落，他说:“——我们的包养关系不能涉及感情。”
  这是他提出包养而小褚总一口答应之后提出的要求，明面上说的是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上司和下属也不行，但真要说白了就是别爱我，没结果。
  小褚总还没做好准备被谁用爱情捆绑了，之所以答应叶夜的包养请求也只是因为觉得对方合胃口，还可以解决一下他的快乐需求，甚至不用负责任。
  毕竟beta不能被标记。
  叶夜看到褚西听完他的话之后肉眼可见放松下来的神色，悄摸摸地在心里笑了。
  小褚总一看就是没有什么具体的感情经验的，但凡谈过一次恋爱，就知道感情世界里定下的规则就像是炮灰参战前的“打完这仗就回老家结婚”一样摇摇欲坠。
  想当初他同宿舍的舍友在刚开学时还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堆什么条条框框，说自己的女朋友必须黑长直，大胸部，杨柳腰，温柔贤惠宜家宜室。结果大二真谈上了之后，爱得要死要活伤筋动骨泡来的却是个短发中性风的小姑娘，成天揍得他叫爸爸。
  叶夜深谙其道。
  当然了，长城不是一日建成的，想泡小褚总也需要点时间，如果按照原本的模式互相装模作样最后很有可能就是对方哪天觉得没意思了就解除包养关系，所以叶夜要做的就是热情如火但死不承认，最后把小褚总给拉下水。
  而此时此刻，他们俩正坐在一个高档餐厅里吃饭。
  之所以说它高档，并不是因为价格有多贵，因为叶夜没去注意菜单上的价格——反正左右都是金主褚西付钱——而是因为他在菜单上看到了烤全虫。
  在这个虫肢拉面都是高级料理的未来星际世界，烤全虫简直堪比满汉全席，并被店家毫不犹豫地以高清立体3d技术呈现在菜单的第一面，恨不能纤毫毕现。
  叶夜看到的时候手都哆嗦，心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了如果小褚总点了这道菜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小情儿到底应不应该面带微笑含泪咽下。
  好在早就吃惯山珍海味的小褚总并不执着于虫族，而是点了几道叶夜常见的菜。
  至于前面那段关于“包养的权利与义务”，就发生在两人等餐期间，它们说完时，菜也上齐了，两人也就干脆转了话题，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好的。
  离开之前，叶夜去厕所洗了个手，他站在镜子前面，看到那黄澄澄的镜框在深色的墙砖上泛起光泽，脑中就莫名其妙得想起了刚刚吃饭时的褚西。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明亮的阳光铺在透明的玻璃餐桌上，又折射在褚西苍白而俊美的脸上，就像是有人特意在精细打磨的雕像上撒了层细细的亮片。
  叶夜第无数次被小褚总的美色迷了眼，并不可避免地在心里盘算起来什么时候把人拐上床比较合适。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身后的厕所隔间忽然便被拉了开，叶夜透过镜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撑着门框走了出来。
  那人的西装有点乱，衬衫的领口也被解开了两颗，英俊硬朗的脸上带着迟钝的茫然，他慢慢抬起头，透过镜子也看到了叶夜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喊了声:“…新初？”
  叶夜欲言又止。
  他干脆转过身，看向已经好几天没再见到的任天顾，露出个礼貌又客气的笑容，权当打了招呼。
  任天顾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今天是被领导带来谈合作的，虽然还是中午，但那些大老板们要喝酒，他自然是要陪的，中途实在是受不住了，才找了个借口来厕所缓一缓。
  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叶新初。
  自从上次晚上的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俩就没有再见过面。
  …不，这话其实不太准确，他是有看到叶新初的。任天顾因为酒精而缓慢运转的大脑慢慢地想道，他有看到叶新初的。
  但他不敢靠近。
  因为窥破自己心意的羞赧，因为回想起当初言行的尴尬以及那份毫无用处，却梗在喉头的，可笑的自尊心。
  他安慰自己需要几天的时间来整理思绪，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有叶新初出现的地方，却没想到在这里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对方。
  他看上去似乎——任天顾眨了眨眼，看到叶新初转过身，对自己露出笑容——似乎更好了。
  生机勃勃，闪闪发光。
  某一瞬间，任天顾想向他抱怨自己今天的难受和委屈，就像以前自己做过的那样，但在下一秒，当他触到对方眼睛里的冷淡后，他那可怜的自尊心又重新跳了出来，让自己慢慢扶着门框挺直了脊背，调整回了以前的状态。
  任天顾问:“你怎么在这？”
  叶夜看他一眼:“当然是来吃饭。”
  任天顾皱了眉，向他走近了几步，忽地辨认出对方身上的衣服自己从未见过，心中微微一跳，某个猜测隐隐划过脑海之中，他声音生硬地问:“和谁？”
  叶夜冷笑:“关你什么事？”
  任天顾的眉梢一压。
  即便在此之前，任天顾想过无数次不要让自己再自取其辱，他们说到底已经是分手了，不管自己还喜不喜欢叶新初，都应该维持表面的和平，但在意识到叶新初可能已经开始一段新感情的时候，任天顾的脸色还是狠狠地冷了下来。
  他怎么可能比自己更早一步放下？！
  任天顾又往前跨了一步，翻涌的酒精催发了胸腔的恼恨，他克制不住语气中的刻薄，阴阳怪气地说:“叶新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没男人就不行了吗？”
  alpha天生比beta高大，随着任天顾的靠近，厕所里的顶灯被他的肩膀一点点遮挡，阴影也随之坠落在了青年的头上。
  叶夜往后略退了一步，似乎想要重新拉开距离，但他本就站在水池边，后背顶着冰冷的水池沿，根本就是无路可退。
  任天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只穷途末路，束手无策的兔子。
  他根本逃不掉。
  任天顾微微笑了，像是仁慈的肉食动物暂时收敛了利爪，连带着语气也放缓了些许问道:“还会有人比我更好吗，新初？”
  他们挨得太近了，任天顾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那截雪白的脖颈，然后一点点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试图穿过眼前人的皮肤，钻进他的毛孔，将他染上自己的味道。
  这样，就不会再有愚蠢的beta试图抢走他的东西了。
  青年似有所觉，忽的抬起头看向他，上眼皮因为这个角度被压成浅浅的褶，显露出漆黑的眼瞳——那是一双多漂亮的眼睛啊，即便在黑暗中都像是泛着光，任天顾总是会想起以前当它们望着自己时的模样，就像是两颗璀璨的星星。
  但此时…却盛满了讥诮。
  “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他一个呢？”
  任天顾一顿，神色阴沉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胳膊问:“你什么意思？”
  他的力气很大，叶夜吃痛地抖了一下，脸上却浮出了丝尖锐的笑，一字一顿地说:“任天顾，这世界上是个人，都比你好。”
  叶夜听着脑中系统的通知，声音也随之扬了起来:“更何况，我找到了最好的。”
  “是吗？”任天顾咬牙切齿，手上的力气随之加大，叶夜甚至能够闻到因为对方情绪剧烈波动而涌出来的信息素，“你不过是一个beta——”
  厕所的门忽然被推开。
  任天顾下意识回头，看到年轻而高挑的alpha插着兜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松手。”
  “那是我的beta。”
  随着这句话落地，任天顾感觉到自己释放出的信息素被一点点挤压，覆盖，抹去，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松了开，惊愕而恐惧地看向门口的alpha。
  年轻的alpha们之间偶尔也会出现争抢omega的情况，不过在大部分时候，那些争抢都发展不到动手的阶段，仅仅凭借信息素，便能窥破胜负。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优劣和差距，恍若戏弄兔子的肉食动物被□□顶住了后脑勺，甚至完全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只是为什么——
  任天顾不可置信地看到叶夜向着对方跑了过去，而对方也随之垂下视线，亲昵地弯腰拾起他的手腕看了看，又揉了揉。
  任天顾的脑中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喃喃叫了声:“…褚总？”
  褚西耳尖，闻言微微挑起颜色浅淡的眉梢，侧目看了过来，重复了遍:“褚总？”重新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圈任天顾，“你是我公司的？”
  任天顾一怔，还没回答，就见褚西掀起嘴角冷笑了声:“我怎么不知道公司还有你这种人，公共场所骚扰beta同事？”
  “我不是…”
  “不是？”褚西看他，慢悠悠地说，“我刚刚进来看到的可就是啊，可别对着我编了，剩下的你和伟大的联盟警察解释吧。”
  任天顾根本想不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下意识地往站在褚西身边的叶夜那看，却没想到褚西见到了他的动作，直接往边上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眯着眼睛看向他，打开了光脑。
  看那架势是真的打算报警。
  任天顾一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说:“我没有骚扰他，我们之前在交往。”
  褚西顿了顿，然后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叶夜，显然没想到这就是对方说过的阴魂不散前男友。
  叶夜面不改色铿锵有力地开始胡编乱造:“褚总，我知道公司不能办公室恋情之后就和他分手了，但他死活不同意，硬是要和我带头违规。”
  褚西的嘴角抽了抽，显然是想笑，又默默憋了回去。
  任天顾:“？”
  任天顾:“你胡说八道！”
  叶夜:“任天顾，你不想和我复合？”
  任天顾噎了一瞬，看着他的褚西便直接接过了话茬:“你这是明知故犯啊，既然你看不上我订的守则，那任——”
  叶夜提醒:“任天顾。”
  褚西的右手臂搭在叶夜的肩膀上接了下去:“——任天顾，我就只能回去会和你们阙总汇报一下了。”
  任天顾脸色一变。
  褚西看也不看他，直接伸手拍了拍叶夜的后脑勺:“走吧。”
  叶夜乖顺地应了一声，并对着任天顾毫无遮掩地露出了小人得志的嚣张笑容。
  任天顾咬着牙看他，看着两人一并转身要走，忍不住开口质问道:“褚总，那你和叶新初又算是怎么回事？”
  褚西脚步一顿，然后转头看他。
  那张苍白，矜贵，俊美的脸上仍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就连出口的声音也一如往常的懒散。
  “怎么，你还能管到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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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夜:路走窄了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