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和你们一起去！”
  临走前，朵朵紧紧抱住江芝怀的腰肢，不答应就完全不肯放手。
  自从和温以冉彻底决裂那天以来，朵朵就特别喜欢黏着江芝怀。
  明明江芝怀什么也没说，可朵朵就是有种直觉，江芝怀一定遇到了什么，势必还隐瞒了下来。
  江芝怀只好半蹲下安慰朵朵：“我们很快就回来了，今天你妈妈会来找你玩，难道不想和许久不见的妈妈一起玩吗？”
  朵朵当然想和范晓晓去玩，这个年纪的孩子说不想妈妈肯定是假的，但是她也做不到让江芝怀脱离她的视线。
  她真的很怕，江芝怀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想，但是......”说着，朵朵眼里冒出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我怕芝怀姐姐你下次就不会回来见我了......”
  江芝怀瞳孔微缩，朵朵远比她想象中更敏锐。
  她小心翼翼地擦拭去朵朵的眼泪，捧起她因哭泣而变得红通通的脸蛋：“我会回来的，我答应你。”
  当然，这是谎言。
  谁知朵朵哭得更凶，嘴里不停喊着，你骗人、你骗人......
  李应云和江芝怀实在没办法，最终只好带上朵朵一起回老家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
  回老家的路程只需要两个小时，对于江芝怀来说，这两个小时过得还算轻松，一路上要么看看风景，要么和朵朵聊聊天，李应云则专注开车。
  上次回来还是因为调查唐世杰的事情，原以为那会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回到这座城市了，这么看来人生真的是有很多当下无法预料的事情。
  因为李应云想和父母提前打一声招呼，于是带着朵朵先回了家，江芝怀则在楼下等着。
  过去许多年，李家还是定居在老地方，这也是江芝怀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她突发奇想绕到小区最后边的小公园，或许是正值假期，这里聚集着许多小朋友，他们互相追赶嬉戏。
  那处江芝怀经常和李应云一起堆城堡的沙堆还在，像当年一样，依然有很多小朋友乐此不疲地玩沙子。
  公园的木制座椅就连摆放的位置都和当年如出一辙，甚至因为经历了多年的风吹雨打而开始有了腐蚀的痕迹。看得出来这些年根本就没有维修过。
  一声吆喝吸引了江芝怀的注意，那是一个在房车里卖冰淇淋的大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坚持在这个小公园里卖冰淇淋，唯一变化的大概就是他的脸上生出了一些皱纹。
  物是人非。
  她转身回到原处，李应云和朵朵还是没下来。
  于是她也上了楼，脚步停在她原本的家门口前。
  门口似乎翻新了一遍，颜色和之前完全不同，还装上了防盗铁门，门前摆放着鞋架，上面有着可爱的儿童鞋、颜色鲜艳的高跟鞋还有暗色系为主的男士皮鞋，可以大致推断出这里新入住的是一家叁口。
  就在她思考着这些事情时，门突然被推开，一脸亲切和蔼的男主人抱着大约五岁的女儿走了出来，化着淡妆的女主人急匆匆走出来给女儿喷了喷防晒，随后男女主人相视而笑，看装扮休闲自然，应该是要出去玩吧。
  一家人注意到江芝怀在打量他们，但是丝毫不介意，而是回以灿烂的笑容向她问好就离开了。
  原来这间屋子在送走了不正常的一家子后，迎来了这么幸福和睦的家庭啊。
  同时，那也是江芝怀理想中的一家叁口。
  李应云刚和父母叙完旧，一出来就看见江芝怀觉得很奇怪，于是循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是住在对面的一家叁口。
  如果是之前的李应云一定无法理解江芝怀此刻的想法，但是现在他理解了，那是在羡慕。
  那么以前，和李应云一家一起出去的时候，她心里又是怎样的滋味呢？
  李应云如此想道，不禁更心疼江芝怀了。
  他叫了江芝怀一声，说着要出发吧，江芝怀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偷瞄门缝里边的李父李母，而夫妻两人恰好和她对视。
  江芝怀不知作何反应，愣了几秒后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阔别许久的高中校园让江芝怀的心情很是奇妙。
  其实对学校并没有太多令她留恋的回忆，当然也没有不愉快的回忆。
  高中的同学们沉浸在回忆中，江芝怀和她们浅聊了几句就借口肚子不舒服脱离了队伍。
  离开教室前，她回头一望，李应云似乎小酌了几口，和同学们聊得热火朝天。朵朵被一群女同学围着，对着朵朵又是摸头又是捏脸的，直夸她可爱。
  其他人则是和当时上学就比较熟悉的人一起聊天，氛围欢乐温暖。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轻轻关上门扉。
  在离开这里的最后一秒，她再次透过玻璃窗户看向教室里头。
  她和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的居民。
  她不属于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
  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江芝怀走在高中时期的回家路上，回忆起曾经的她会和李应云一起边打闹边走回家，眺望远方逐渐被暮色侵染的天空，她突然想起，自己也不是一直讨厌李应云的，至少曾经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和李应云一起回家的时光是美好的，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李应云很讨人喜欢。
  突然回想起很多事情的江芝怀，不知为何笑出了声，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终于抵达目的地，比起高中的同学聚会，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地。
  这里是过去的江芝怀觉得要坚持不住时会来的地方，海边的一座废弃已久的灯塔，这里一般鲜少有人经过，所以能给江芝怀很多缓冲的时间。
  “原来这里也没什么变化啊......”
  她直面咸湿的海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接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闭上双眼深呼一口气，将小刀刺入腹中。她嘶了一声，将小刀刺得更深了。
  她侧倒在粗糙不平的石子地面上，疼痛逐渐麻木，感到无比的疲倦，于是她松开握着小刀的手，任由血流。
  终于结束了......
  这一生，短暂而又漫长......
  许多回忆走马观花，原来人在死前会回顾一生是真的啊。
  她想着。
  “我怕芝怀姐姐你下次就不会回来了......”
  “你骗人......”
  突然，她想起朵朵哭到红肿的双眼，手指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芝怀姐姐，我很快就会长大了。”
  “那样的话，我就能保护你了！”
  朵朵如果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会很漂亮吧。
  江芝怀想道。
  “你要回来哦......”
  朵朵这么怕寂寞的孩子，如果我不在，她会不会哭呢？
  江芝怀又想道。
  每次受伤的时候，朵朵总是会及时出现安慰她，她不知不觉中开始产生依恋。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中意朵朵这个孩子。
  如果可以，下辈子真的很想做你的妈妈。
  江芝怀想着这些，会忍不住回忆被朵朵拥抱的过往，那种身心都被治愈的感觉，那种终于有了容身之处的感动，全都是朵朵给予她的。
  血流的量愈来愈大，明明先前已经习惯了伤口的疼痛，现在却感到这份疼痛过于鲜明，超出她能忍受的范围，确切地说是她有了不愿忍受的念头。
  她突然好怕就此长眠，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明明之前都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自己也疑惑。
  想见朵朵，想看她健康地长大，想放下芥蒂尝试接纳李应云，她还想......
  江芝怀终于张开双眼。
  她看到了手腕上的手链，这是朵朵亲手制作送给她的礼物。时至今日，朵朵送给她这手链时脸上可爱的笑颜，她依旧记得很清楚。
  她突然好想活下去，她想见朵朵，她真的好想好想见朵朵，她想用接下来的一生去见证朵朵的茁壮成长。
  朵朵的爱是纯粹的，她其实是渴望着那样的爱的，她也渴望像朵朵那样去爱人。
  对了，她想被爱啊，她想拥有一个温暖的未来啊，在那个未来，她希望她能变成自己喜欢的模样啊......
  然后，然后，她还想去爱人，这次不是那种残缺而扭曲的爱，而是温暖的、能给人力量的爱......
  这样的未来，我能拥有吗？
  她哭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未来能不能拥有，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想要拥有这样的未来。
  她扭曲着身子，喘着毫无规律的粗气从包里掏出手机，用颤抖的双手拨打了120，虽然口齿不清，但她还是坚持着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自己的所在地。
  她比刚才还要困，就在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她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伤口，拼命睁着双眼。她也没有想到此时竟会有人给她打电话，而打电话的人是李应云。
  江芝怀几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颤巍巍地按下了接听键，电话另一头传来李应云焦急的声音，还伴随着朵朵的哭声。
  在这种关头，江芝怀居然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过于虚弱了。
  “你到底在哪儿啊？芝怀，别吓我，回答我！”
  “芝怀姐姐，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
  江芝怀听着两人的声音，已经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渐渐陷入沉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