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吾给宁枳盖好被子，随后起身带着两人到正厅去，给他两倒了茶水才说：“幻颜花最开始其实是一座陵墓里长出来的毒花，本身只是带了些毒，后来随着时间流逝，那座陵墓又慢慢聚满各种妖魔鬼怪，幻颜花后来的效果，其实偏向于诅咒。”
  “诅咒？吃了就诅咒自己吗？”路凡下意识指着自己，后来一想也不是她啊，是陆拾贰，于是又放下手。
  “诅咒有很多种，吃下幻颜花就是诅咒自己变成心上人最爱的模样，不过但凡是诅咒都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有很多种，看吃的时候怎么许愿的了。”凤吾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就类似于用什么换得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路凡听到这个，都没心思去理宁枳的事了，而是想陆拾贰当时吃幻颜花的时候说过什么。
  一通回想之后发现竟然什么都没说，陆拾贰当时吃下幻颜花是想陪言玉南，所以吃过就陪着言玉南了，那个情景也由不得她许愿。
  是以路凡犹疑着问：“那要是吃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呢？”
  凤吾无声笑笑：“那就要看吃多久了，最开始，是逐渐崩坏的身体，然后到灵魂，比如说记忆、情感，这些不是对这具身体剥离，而是直接把灵魂撕开，被撕掉的部分就消散了，哪怕转世无数次，也不会修补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凤吾紫色的凤眸看着路凡，眼底是几不可察的悲悯，那眼神，要看到路凡心底去。
  他在给路凡一个答案，一个……路凡无法后悔的答案。
  最开始，她从玉灵仙境茫然地来到蛮荒之地。
  第一次生病，是幻颜花积压的毒素让她昏迷不醒，由此遇见了药不死，而她很简单地就清醒了过来，活蹦乱跳的。
  然后，是突然出了意外，濒死被药不死救回。
  药不死说，她的灵魂坑坑洼洼，千疮百孔，惨不忍睹，就因为灵魂不全，无法继续留在身体里，所以救不回来，他就大胆尝试借尸还魂。
  之后路凡即使活了过来依旧要用大量的药物将身体维持在一个要死不死的状态上，这样的身体环境才能让她的灵魂留下并且没有太大的负担。
  最重要的是——灵魂撕裂的人不是陆拾贰，是她路凡。
  如果幻颜花不是针对身体，那么……路凡是不是可以猜测，吃下幻颜花的那个人……不是陆拾贰，就是她路凡自己？
  可是，她为什么要吃这个？
  路凡怔愣着转头看到喝茶的言玉南。
  这个人，原书里说，言玉南面冠如玉俊秀儒雅剑眉星目，是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长相，但是路凡不喜欢他对陆拾贰的态度，所以一直脑补的那种猥琐帅哥脸。
  可实际上言玉南看起来年纪还偏小一点，仿佛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漂亮的脸反而削弱了他活了许多年的岁月沉重感。
  如果言玉南始终是这个模样，在她重生举目无亲的时候，这个人从天而降向她伸出手，她肯定会不管不顾抓住的，不管结局是什么，她都会抓住的。
  言玉南感觉到路凡在盯着他，不明所以地看回去：“怎么了？”
  “没什么……”路凡喃喃自语，将视线转回到凤吾脸上，这时凤吾轻叹一口气，垂下眼。
  意思很明显了，凤吾给了路凡一个她最不想要的答案——吃下幻颜花的是就是她自己，不管因为什么，她都曾卑微地祈求留在言玉南身边。
  甚至，落得一身病痛。
  而幻颜花，吃掉了她所有的记忆和情感，所以，她从那个院子走出来之后脑子才清醒，到了蛮荒之地才将脑子里的记忆一一清空。
  也因此，她这么多年，再也没找到一个她喜欢的人。
  以后，也不会有。
  一场她自己都不记得的感情，毁了她往后无数次的遇见，她永远不会遇见一个她喜欢、对方也喜欢她的人了。
  永远。
  第30章 种子
  路凡越想越难过，不能自已，于是捏紧拳头狠狠给言玉南大腿上的筋来了一拳。
  言玉南吓得差点儿跳起来，急忙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干嘛打我？你看着人不大怎么手劲这么大？”
  “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吗？”路凡说完，还对着言玉南的腿猛踹。
  “……大哥，讲点道理可以吗？”言玉南反手抓住路凡的小腿，“就算要打，你好歹给个理由吧？”
  路凡冷哼一声，收回自己的脚：“哼，你看着就讨厌，活该挨打！”
  “……”言玉南觉得无法跟路凡沟通，于是看向凤吾，希望他给个解释。
  凤吾缓缓抬头，给两人倒第二杯茶：“凡凡还是小孩子，偶尔不高兴了闹点脾气正常，你一个两万多岁的大人，别跟小孩子计较。”
  言玉南怀疑这两人就是一块坑他的，什么话都让这爷俩说完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之后凤吾终于开始说宁枳的事：“从脉象上来看，她因为本身修为的原因并没有完全被幻颜花的毒素侵蚀，付出的代价也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她突然昏迷和失去记忆，更像是有人利用她吃的幻颜花做了手脚。”
  因为不知道宁枳的代价具体是什么，凤吾就请出了上古医书来查看，发现宁枳给的承诺是希望用所有的修为换得一张即墨染喜欢的脸。
  幻颜花是一种长期服用收取代价缓慢的诅咒，宁枳现在的修为并没有完全被吞噬掉，证明她情况并没有路凡原来那么严重，当时宁枳第一次泡药浴只花了一刻钟便恢复样貌可以证明这一点。
  后面一直没醒来，应该是其他的问题，但是路凡医术不行，看不出来有其他的东西跟幻颜花混一起了，所以是在清掉了幻颜花的毒素之后人才醒。
  而没有清除的一半不知名的事物导致了宁枳醒来之后失去了所有记忆，仿佛婴儿。
  既然不是幻颜花的问题，那问题只能出在某个接单了的桃花仙身上。
  路凡将人留在凤吾这里养病，她带着言玉南准备去找桃花仙说道说道。
  离开凤吾的树屋，言玉南沉默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方才打我也是在为陆拾贰鸣不平吗？除了这个，我没觉得我哪里惹到你了。”
  “不，我是在为自己鸣不平。”路凡扫了言玉南一眼，“我突然想起来，我可能爱过一个……不爱我的人。”
  言玉南不明所以：“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路凡笑起来，转身倒着走，面对言玉南：“因为你穿白衣服的时候很像他，漂亮高大身形颀长，我打不到他，自然挑个像的打。”
  入魔之后再也没穿过白衣服的言玉南：“……我都没穿过白衣服……”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后悔遇见他了，因为他不能爱我。”路凡说着，转过身正着走，不想再看言玉南那张脸。
  其实真说起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这么纠结也没必要，只是爱情而已。
  一个人也挺好的，小时候看电视剧里说“爱情对你来说是米饭，没有就会死，可是对我来说爱情是鲜花，有我很高兴没有也无所谓”，真的意识到自己或许不会有爱情之后，路凡就明白了那种感觉。
  没有爱情不会饿死，所以有或者没有，并不影响她活着。
  至于那些会让她痛苦的记忆、情感，没有更好，不知道的时候她过得很快乐，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一只铁公鸡。
  那些事并不能说是言玉南的错，他只是不会爱她而已，剧情都能让路凡主动吃下幻颜花了，言玉南不爱她不是很正吗？
  就让那些事永远消失吧，现在所有人都很好，没必要为了一场已经消逝的爱情再闹得天翻地覆。
  更何况，路凡冷静下来想想，没有爱情挺好的，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刀的速度！
  人活着就是为了享受生活，她打拼几十年可不是为了有人分享她的小金库的，果然还是当囤宝藏的恶龙快乐，不高兴的时候还能打打勇者玩。
  就像现在——
  路凡想高兴了，反手给了言玉南一拳，整个人都舒畅了。
  言玉南摸摸被打的手臂，叹气：“哎……”现在他都快跟养女儿似的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有时候言玉南怀疑路凡是不是有什么疾病，真的一个不高兴就打人，比魔族还像魔族，而其她完全不会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应该说整个蛮荒之地都不觉得自己突然动手有什么问题。
  用蛮荒日报上的话来说就是——能动手为什么要浪费口水呢？好像吵赢了对方能给你钱似的。
  很多年后言玉南才知道，蛮荒日报诸多金句都是路凡提供的，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将蛮荒之地的人推上了一条奇怪的道路。
  而现在，路凡拖着他去找某个所谓牵姻缘的桃花仙住处。
  桃花仙带着自己种的万年桃树住在蛮荒之地里很高的一座山上，听说他是怕很多人来找他求姻缘，所以将家搬到了山顶。
  这样想找他的人就必须花大力气爬山，还不一定能活着上山，能最大程度刷掉心不诚的人以及减少自己的工作量。
  后来大家觉得找他还麻烦了，还不如去下个单容易，桃花仙没了收入才开始到周知易那接单的，毕竟蛮荒之地处处要钱。
  到了山脚下，路凡直接到一棵树后挪动一块石头，山体就轰隆隆移开，露出入口来。
  “走吧，里面有法阵可以直接上去。”路凡招呼言玉南赶紧跟上来。
  言玉南看着路凡谨慎抹去所有痕迹还关上了门，问：“需要这么神秘吗？”
  路凡动作一顿：“不需要，但是他希望我们这么做，他说的，生活就像姻缘，要认真对待才有好的结果，所以我们找他如果没有按照他的步骤来，他会念叨到我们重来为止。”
  俗称“龟毛”。
  可能常年理感情线理出强迫症了，所以桃花仙那人特别龟毛，龟毛到平时大家都不想带他玩，但是他人其实还挺好，就这么相处了下来。
  法阵很快将两人送到山顶，从山洞里出来，入目是常开不败的粉色桃花，满满一地的艳粉。
  桃花树下躺着一个红衣男子，一双桃花眼像灼灼桃花一样勾人心魂，看见路凡过来，还没出声就先笑弯了眼。
  路凡冷漠抬手：“打住，我不想知道我今年的姻缘是什么，找你是有正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凡凡你的姻缘很有意思呢……”男子缓缓站起身，拎着酒葫芦摇摇晃晃走到言玉南前面，“你好呀，在下桃衡，算姻缘吗？凡凡带来的，九折哦！”
  “我的面子才值一折？”路凡不爽地拦住桃衡。
  言玉南觉得自己好累，这里仿佛没有一个正常人，长叹一口气，拎开路凡：“老板娘，别忘了正事，还有，我没必要算姻缘。”
  一听不是来算姻缘的，桃衡瞬间颓靡了，懒洋洋地摆手：“哦，那随便吧。”
  路凡拉开言玉南拎着自己的领子的手，冲过去摇晃桃衡领子：“你先别睡，周知易说你接了个长达三世的单子是不是？”
  “别摇别摇，我要吐出来了……”桃衡晕乎乎地歪在桃花树干上，一副被玩坏了的样子。
  “快说快说。”路凡不摇他了，改踢他瘫在地上的脚。
  桃衡靠着树干往上挪了挪，喝了口酒，指着对面架子上无数的瓶子说：“你去找吧，有写名字。”
  路凡转头一看，那是桃衡用来看姻缘的玉瓶，一个玉瓶属于一个人的姻缘，放下桃花种子，开出花来就是能开花结果的意思，可有的人呢，连发芽的机会都没有。
  而毁掉一个人的姻缘，只需要将他的种子拿出来，或者掐掉桃花就行了。
  言玉南看着那一架子的玉瓶，开花的却只有三两瓶，满是不解，便走去问桃衡：“桃花仙，为什么那么多瓶子不开花？不是说姻缘吗？”
  桃衡懒洋洋地喝了口酒：“能来蛮荒之地的人，能有多少姻缘啊？而且有的瓶子在那里，不是为了求姻缘，是要破坏姻缘，自然长不出多少来。”
  闻言，言玉南趁路凡找瓶子的时候蹲下悄声问道：“那老板娘的姻缘呢？她说她爱过一个……不爱她的人。”
  “……”桃衡眼睛微动，盯着言玉南看了许久，递给他一枚种子，“她不许我看她的姻缘，说要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要自己选，而不是命运来选，这是她的姻缘种子，你要不要试试看？”
  “这不合适吧……”言云南觉得如果被路凡知道，路凡肯定会追杀他五条街的。
  桃衡突然发笑，笑得连架子那一头的路凡都为之侧目。
  好不容易停下笑声，桃衡似笑非笑地看着言玉南：“你还真信了？凡凡说过不行的事我哪里敢这么做？她会把我的桃树都挖走的——这是你的姻缘种子，好好种，就不收你钱了，毕竟这开什么花结什么果都是你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