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洛基。你还是第一个敢于直视我的，面对这个面貌，难道不觉得丑陋，想要回避视线？如果不是你心脏激烈的跳动让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我甚至都以为你一点都不怕我。”
  哦，这还真是太歪打正着了。抖森其实是紧张，因为这是他之前没有排练过，甚至不知道剧本的桥段。他生怕自己演得不好，被看不见的导演卡掉。虽然他多少次想从梦中醒来，但是，好不容易出现自己没演过的桥段，就这么醒来实在太可惜了。他也好奇，这个自己不知道的剧情会包含什么，自己能自由发挥到什么程度。
  “我想丑陋这个词，也是相对而言。正如我愚蠢的哥哥总认为自己孔武有力就是强大，我的智慧都是狡猾跟小聪明。他不知道真正王者往往都同时是智者，而武力强大并不是成为领袖的先决条件，甚至有的时候甚至是缺陷。”
  “哦，怎么说？”
  丑陋且强大的男人似乎对他的说法相当感兴趣。
  “所谓的王，是领导其他人，让其他人服从，甚至自愿献出生命的角色，相当于最高级指挥官，生物的头部。如果王太过强大，往往会无法理解臣民及手下，难免会做出偏差的指挥跟判断。打个比方，太聪明的人往往不擅长做老师，因为无法想象愚者的思维模式，不明白他们为何不理解如此简单道理。同样，太强大的人难以理解比自己弱小的人的软弱之处，只让自己的部下强弱搭配，扬长避短，才能获取一场战争的胜利。”
  丑陋的男人立即理解到了对方话语的含义。显然，他的强大没有让他的智慧受到蒙蔽。他或许疯狂，甚至不正常，但他的确聪明。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人或许很强大，不需要跟别人集结就能完成一些事。但不可否认，集团能完成个人无法完成的一些事。所以这些渣滓就算弱小又可怜，但对我来说还算用得上。”
  如果一般人，一个真正的人，听到对方的话，会觉得鸡同鸭讲，难以沟通，难以理喻。但这个人是抖森，深知对方人设就有精神病跟高智商反社会两个加强点，因此对方‘正确’的应对台词反倒让他感到开心，情不自禁点头同意。
  “那么再说说看，你不觉得我丑陋又是什么原因？正如你所说，丑陋是相对的，美好也一样。以你们种族的审美来说，更接近人形，更白皙、高贵、完美、平整、有着健壮肌体才算美丽。而我是一个颜色古怪，凹凸不平，脸上满是沟渠，看起来就很狰狞的怪物不是吗？”
  从没有人这样冷静的剖析自己，如果他是个丑陋的人，就算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那么也在内心深处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对方的人设本就该是如此，因为丑陋一直被人厌恶、排挤；甚至亲生母亲在一生下他的时候就对他产生杀意，尽管实际上当时他只是一个基因变异的幼儿。因为丑陋而无法得到亲人的爱，后来无论有多少情人、孩子都无法弥补心中的空洞，被死亡女神所诱惑屠杀尽所有至亲之人，就是因为他实际上并不相信谁能给予他爱。
  看吧，连血亲，把你生下的人都想要你死，还有谁会爱你？只有死亡会，是的，只有死亡。
  不管死亡女神这个抽象的宇宙神灵是否存在，这个男人心中就是这样认为的。
  抖森知道，这是一个答得好能获得不错地位，答得不好即刻送命的题目。
  洛基怎么回答的，他不知道，但洛基的答案肯定对上对方的口味。
  遗憾的是，抖森不能去想象或者参考洛基的答案，因为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的确没有适当装出恐惧跟厌恶。是的，颤抖或许能被解读成恐惧，但厌恶，见到丑陋怪物时候人的第一反应是回避，他没饰演出来。这是他的失误。
  显然梦境，他的潜意识解读到了失误，才有了对方这番话。
  看来梦境够意思，没有喊卡让他重演，而是让他继续顺下去。这跟百老汇现场演出的规则一样，你有小问题，没关系，只要观众看不出来，只要剧情能顺下去有理有据就OK。这也是考验演员的临场应变能力。
  那么他该怎么回答呢？抖森开始揣摩这个角色的想法跟心情。这跟角色的设定相当奇特，疯狂，却聪明，相当聪明。他不能容忍跟接受谎言，最后甚至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了死亡女神的幻象，或者说察觉自己被女神利用（如果她真的存在）摆脱了控制。如果自己说，他的相貌不丑陋，显然是谎言。是的，丑是相对的，但让人厌恶或者恶心的东西，硬说是漂亮也当别人太傻了。
  想想看，曾有那么多不在意他长相，因为他强大跟智慧而爱上他的情人，却落得尸首分离的下场，不正是因为他不承认对方的爱？他不相信这样的相貌跟性格，这样残暴的怪物会有人去爱。
  这个男人想听到事实，他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实。再次确认自己是个怪物。
  但这种行为会更加让他痛苦，让他疯狂，让他走上灭亡。
  “回答我的问题，洛基。”
  对方再次询问。
  抖森心中有了答案。
  第4章 靠出色演技换来心灵宝石
  “那大概是，我太过聪明了，这位尊贵的大人。”
  “……聪明？”
  这答案让人有些哑然失笑，还真是骄傲的男人，不遗余力的夸耀自己，不放过任何自得跟自恋的机会。
  等我砍下你头的时候，难道你也会自以为聪明吗？男人忍不住这么想。
  “譬如我知道，您大概想，砍掉我的头的话难道我还敢这么说吗？”
  “……”
  “请不要惊讶，我没有读心术，而是根据这个现场对白，推测出您的想法罢了。”
  抖森再次抱歉的行了个礼。
  “我说自己聪明，是因为我之前所说过的，丑陋这个定义只是相对而言。看看地上这些冰霜巨人吧，你觉得他们好看吗？”
  男人看看那些尸体，无可否认，冰霜巨人长得并不怎么好看。蓝色的皮肤，结冻如铠甲的表皮，丑陋的相貌，无一不证明他们强大却不讨人喜爱。
  “事实上，我就是个冰霜巨人，我却不觉得自己丑陋。”
  “……如果你真这么想，为什么不显现你的原型，而是维持人类的模样？”
  “很遗憾的是，这是我的养父母施加在我身上的魔法，我还没找出破解它的方法。而且就算找到，生活在一个与冰霜巨人敌对的种族之中，为了活下去我必须掩盖自身。但，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我并不觉得身为冰霜巨人是可耻的事，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丑陋。”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男人的语气变得古怪跟不耐烦。
  “因为我为自己骄傲，我的智慧，我的魔力，好吧，也许我力量不如人，甚至外表不讨喜，但这些都是构成我的一部分，我自信我比其他的冰霜巨人，甚至阿斯加德人，都聪明又强大。我的自信让我觉得自己并不丑陋，现在的您恐怕难以理解，但以后您会理解的，您看起来就是个聪明的人。”
  称赞总是让人不讨厌，尽管男人难以承认自己的确并不理解，却没有显得过于恼怒。
  “或者用另一个理由您更容易理解一些。我是个法师，我擅长的就是幻术。外表对我来说都是虚像，肉体也只是一个皮囊。对我来说美丽的东西是精神的强大——执着放在不同环境之中也很迷人，坚强就像水晶脆弱却让人难以忘怀，偏执有时候竟然也有点可爱，倔强偶尔也会显得如亲人的撒娇般甜蜜。当我看到您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强大的，固执的，残酷到让人战栗，却又偏执到有点可爱，有着一些故事值得人去了解跟体味的生命。你很强大，这的确让人赞叹，但我尊敬您的原因，是因为您的坚强跟执着——尽管有时候它也被叫做偏执。那些发生在您身上的事并没有摧毁您，却让您更加强大，我是因此而对您表现出尊敬。”
  即兴发挥之后，抖森脑中却响起‘完蛋’两个字。
  这不是他以前熟悉的戏剧，而是电影啊！电影的要求，是动作多，台词简单，剧情丰富。
  跟大段台词的戏剧不同，电影的台词太多会让观者感到太过疲惫。他不该说这么多台词，应该想好删减一下才对。
  但幸好的是，没有导演喊卡，这一次貌似勉强通过，也许梦中默认会有后期剪辑？抖森忍不住猜想。总之，他的话让对方的表情有些惊讶，随即是类似尴尬的脸红似得——如果那紫色的皮肤真的能看出脸红的话。
  “我明白了，你不用说了。你想要什么，冰霜巨人的后代？”
  “现在，今天，此时此刻，我并不需要什么。我只是见到您，察觉您是一位强大又值得尊敬的人，因此与您交流两句。如果将来有机会您需要我，或者我需要您的时候，我很荣幸能再跟您会面。”